昆仑仙宫上,白衣“徐寒”面带笑容的看着眼前那洞窟里翻涌的血水,他的脸映照着血光,呈现出一种近乎病态狂热之色。他眸中带着笑意,笑意中带着期许,期许着某件完美的造物将要呈现在他的眼前。
    很快,血水的翻涌停歇,然后一位少年缓缓从那血水之中升腾而起。
    他比这双眼,低着头,虽是从血水中站起身子,可周身上下却不沾半点雪渍。
    随着那少年从血水中浮现,白衣“徐寒”眸中的狂热之色愈发的浓郁,像是沸腾的熔岩,要燃尽世间万物一般。
    忽的,那与他生得一模一样的少年紧闭的双眸忽的睁开,一股浩然的气势也在那时豁然荡开。
    他的双眸之中黑白之色交替闪现,像是两个灵魂在不断的替换对这具身体的控制,但他脸上的神色却淡漠无比,似乎并未因为这样的变化而生出半分的惊恐。
    然后他的头缓缓抬起看向那白衣“徐寒”,言道:“所以要破这局,我要赢的不是森罗殿,也不是太阴宫,更不是天上的仙人,而是那万域星空的主人。对吗?”
    白衣“徐寒”的脸上露出了欣慰之色,他点了点头:“这方天地是他们放牧的牧场,牛羊想要冲出牧场,重获自由,最后免不了要面对牧场主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少年闻言低下了头,他眸中的黑白之色闪烁得愈发剧烈,他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
    而当他再次抬起头时,他双眸中的光芒也终于稳定了下来。
    他的一只眼睛雪白清澈,一只眼睛却漆黑无比。
    他再次言道:“我有一个问题。”
    “嗯?你说?”白衣“徐寒”的心情似乎很不错,他心满意足的看着眼前的徐寒,目光上下打量,就像是在欣赏一件绝美的字画。
    “你曾说过,当初那对师徒为了将你击败,将自己与自己的世界都困在了时空的乱流之中,最后不得已之下方才向着鬼谷子们求救将你带到了这个世界的深处封印其中。而你也说过,鬼谷子们一直在畏惧你,利用他们的周易之术穿梭于无穷个世界之间,一次又一次的躲避着你的降临...”
    “可明明他们比那对师徒强出那么多,为什么他们却做不到那对师徒能做到的事情?”
    那少年眉头紧锁的问道,似乎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是在意一般。
    而白衣“徐寒”却笑道:“谁告诉你鬼谷子那群畏首畏尾之徒,比起那对师徒要强出数倍?”
    少年很是错愕,他又问道:“难道不是吗?那对师徒被困在了时间的乱流中,而鬼谷子们却能掌控时间,一次又一次的让这方世界发生的一切回流,让我们一次又一次的被困在这轮回之中。”
    听闻少年这话的白衣“徐寒”脸上同样浮现起了错愕的神情,但他的错愕不同于少年的错愕,更像是一位长辈在听闻晚辈问出了一个很是离谱、甚至偏离常识的问题后,而生出的诧异。
    但他却也很尽责的履行着自己身为“长辈”的责任,他于那之后,言道:“时间可以回流,虽然这很难,难到几乎苛刻,首先第一点便是要将这个世界恢复到力量的原点,一分一毫都不能增减,否则就会如当初那对师徒一般,被困在时间的乱流里。”
    “可你去细想,鬼谷子们那么多的算计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要从这个世界的深处抽取我的力量吗?且不说他们有没有这个实力去做到这一点,单是让他们将已经从我这里夺取的力量归还到这个世界,你觉得他们会愿意吗?”
    少年皱起了眉头,他盯着眼前这位与他生得一模一样的白衣“徐寒”,困惑的问道:“那这十九次的重来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你知道当万域星空被鬼谷子们建立起来之前,那数以百万计的世界之中流传的关于我最广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自然不是徐寒能够给出的,那白衣“徐寒”也知晓这一点,故而在问完这个问题之后,他的眉宇一沉,便不待徐寒回应,再次言道:“帝君是杀不死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将我困在这方世界的深处,也才有了后面这些对于你们来说恶毒到极致的计划。”
    “可这与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少年皱了皱眉头,眉宇间的神情依旧困惑。
    “在我未有来到这方天地之前,这方天地虽有生灵,却大抵浑浑噩噩,灵智低下。是我的到来让他们开始思索生命的价值,开始追寻更高也更强的境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方天地的每个生灵都是我的子民。他们的灵魂深处都存在我的力量。而我是杀不死的,他们虽然无法拥有我这样的永恒生命,但灵魂深处拥有我的这份本源力量,只要鬼谷子们稍稍加以施展某些手段,想要将他们重塑却并非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说道这处,那白衣“徐寒”脸上的笑意更甚,他盯着那少年再次言道:“所以,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切,并非时间的回流,而是生命的重塑。”
    ......
    大渊山的平顶上,夜色渐渐散去,远方的天际有耀阳露出鱼肚。
    但清晨的阳光分明在照耀,却照不入这大渊山的山巅。
    巨大的人墙林立在半空中,滔天的黑气依然萦绕,遮掩了东方的艳阳,却遮掩不了这大渊山平顶之上猩红的血光。
    那立于鬼菩提身前的稚童,面色依然冰冷,没有半点哪怕细微到极致的情绪变化。只是若是细细数去,便会发现那十人之中少了一位不见踪影。
    而那少掉的一人此刻便立在那平顶之上,那是一位女童,年纪不过十岁出头,也就比十九大出些许罢了,她挺直了腰身,宛如雕塑一般立在那处,一只手中握着一把长剑,剑身上有鲜血流淌,顺着剑身汇集于剑尖,最后滴入她脚下的地面,将那灰黄色的土地染成猩红。
    她的四周倒满了数具尸体,其中有白须的老者,有紫袍的青年,白眉黑发的长者...
    而她对于这些却并不在意,就好像躺在她脚下并非尸体,而是一道道在寻常不过的石头或是朽烂的腐木一般。
    她在那时手中的长剑一震,剑身上的鲜血尽数抖落,然后她看向前方,嘴里吐出了一如她脸上神色一般冰冷的语调:“下一位。”
    徐寒等人所在的方向,人已经少了很多,譬如宁竹芒与宋月明,譬如岳扶摇与衍千秋,那些曾经活生生的人,此刻都变成了那女孩脚下冰冷的尸体。
    这一切并非在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徐寒一个个看着他们走上前,微笑着与他道别,然后一个接着一个的倒在那个女孩的剑刃下。
    那女孩着实强大,强大到即使未有进行那所谓的圣化,也依然拥有足以将仙人踩在脚下的可怖战力,无论是成名已久的两位剑仙,还是诸如宋月明与宁竹芒这样的后起之辈,在那女孩的手下都并无半点还手之力,甚至徐寒可以很清楚的看清,到目前为止,那女孩都仍然未有使出全力。
    徐寒的目光在那一具具曾经熟悉无比的尸体上扫过,他的胸膛中奔涌着无边的愤怒。
    但那女孩却似乎很乐意见到徐寒这般模样,她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些许神情的变化,她挑了挑眉头,不耐烦的问道:“怎么?还打吗?”
    徐寒的身子一震,他几乎就要遏制不住自己心头的怒火,迈步而出...可就在那时一双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一道身影从他的身后的跃出,他言道:“该我了。”
    徐寒愣了愣,看向那只手的主人,却是蒙梁。
    徐寒身子的颤抖愈发的剧烈,他的喉结蠕动,漆黑色的眸子中光芒闪烁,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可话未出口,蒙梁便转过了身子,微笑着看向他。
    这样的笑容让徐寒的内心愈发的动摇:“师兄...”
    他如此说道,语调干涩到了极致,但下一刻他的话便再次被打断,蒙梁忽的伸出了自己的手,拥抱徐寒。
    那是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也是一个多少有些突兀的拥抱。
    至少徐寒没有料到蒙梁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而他更没有料到的是,在这个拥抱过后,蒙梁在他的耳畔轻声低语了几句。
    他说:“走到这一步了,我们都回不了头。”
    “我们拿命信你,所以你也要相信你自己的决定。”
    在说完这话之后,蒙梁便收回了自己的手,他又微笑着深深的看了徐寒一眼,然后他便转身迈步,提着自己手中的长剑,昂首挺胸的走向那立在场中的女孩。
    他迎着晨光,步伐坚定,那把剑被他抗在肩头,东方的日光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
    很长...
    徐寒看着那远去的背影,他低下了头,黑色眼眶中煞气奔涌,似乎在压抑着自己体内的某些冲动,他的拳头死死的紧握,青筋如毒蛇一般暴起,但转瞬握紧的拳头又放了下来。
    他颤抖着身子,用只有自己能够听清的声音呢喃道。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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