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夜色已深,但作为长安城中最好的酒楼,桂花斋中依然门庭若市。
    男人领着徐寒轻车熟路的在一位小厮的领路下,走入了桂花斋的一间包厢中。
    这包厢的位置极佳,位于桂花斋的三楼,一眼便可将这酒楼中的莺歌燕舞,酒客高谈尽收眼底。
    小厮们送来一道道可口的饭菜,又端上一壶看上去便极为名贵的酒水,这才纷纷退下。于是诺大的包厢之中便只余徐寒与那男人相对而坐。
    男人穿着一袭蓝色绒衫,模样依然俊朗刚毅,只是眉宇间少了些睥睨霸气,多了份怅然愁绪。
    徐寒自入房之后,便一直盯着男人,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但男人却始终泰然自若的招呼着徐寒,询问他喜欢什么饭菜,又喜饮何种口味的酒水,对于徐寒眸中那几乎毫不掩饰的敌意,始终视若未见。
    这时,男人提起酒壶,与徐寒和自己都倒上了一杯,这才举起酒杯轻声言道:“青玉白狐,此酒需得深入青州边陲的十万大山,冒着被妖族吞噬的风险采集到青玉狐花的花瓣,方可酿制而成,因为色如牛奶一般纯白,故而得名,可是这难得佳酿。”
    男人很是热切的为徐寒介绍道,可是徐寒却并没有动杯的意思。
    他依然正襟危坐的看着男子,不言不语。
    男人见状,讪讪一笑,这才将自己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听闻徐府主是青州人士,想来也喝过这般佳酿,不感兴趣也是人之常情。不过这道红粉鸳鸯,可就是我梁州特产...”男人又指了指身前那份菜肴,再次兴冲冲的介绍道。
    “......”徐寒闻言在那时终是张开了嘴,但却并未在第一时间出声,他微微迟疑,似乎是在衡量究竟当如何称呼眼前这个男人,他想了想,方才言道:“阁下不必试探,我虽生在青州,但却是被一位乞儿抱养,究竟到底是何生人,在下亦不清楚。”
    男人一愣,不由得看向徐寒,却见那少年此刻面容平静,并无异色。
    男人在那时终是收起了自己脸上的热忱,他亦双手放于膝上,如徐寒一般正襟危坐,然后沉声言道:“君观这大周天下,以为如何?”
    徐寒沉眸而道:“大周天下如何,阁下不应该比谁都清楚吗?问我作甚?”
    男人苦笑。随即言道:“这大周确实是我的天下,但很快...”
    “便会是你的天下...”
    此言一出,烛火通明房间中忽的烛火摇曳,徐寒双眸一凝,周身气息紊乱了几分。
    “看样子,你也知道了。”男人见徐寒此状,顿时明白了什么。“当年我放走的那个孩子,看样子真的是你...”
    徐寒没有说话,他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男人,心底却是说不出五味陈杂。
    他的确因为来到长安后的许多事情对于的身世早已生了疑心,但这些疑惑却从未真的让徐寒产生太多的动摇。可是此刻男人的话,却让徐寒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身份究竟是如何的骇人听闻。
    他在沉默良久之后,终是再次言道:“所以呢?你准备杀了我吗?”
    以男人维护自己地位的手段来说,徐寒并不怀疑对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那么今日他将自己带到此处,究竟有何目的便是一件很值得商榷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徐寒眸中再次泛起阵阵的警惕之色。
    男人见此状,又是一笑,他提起了一旁的酒壶再次为自己倒上一杯,随即一饮而尽。
    “这些年...”
    “朕确实做错了很多事情,朕并非天命之子,父王也不该在壮年便殒命,朕逆天而行,以为抓住了天下的龙气,便可稳坐这帝王之位,可谁知却越陷越深,将大周基业付诸东流。”
    “扶持长夜司,灭了牧王一族,毁了天策府,便是为了将知晓此事之人一一铲除。这逆天之事,却想着顺应天命,如今看来,确实荒谬至极。”
    男人愁然说道,脸上的神情落寞,但徐寒却难辨他此举真假,因此便继续不动声色的听着男人之言。
    “朕这些年四处寻找蛟龙之辈,以吞其龙气,而壮朕之龙气。待到大黄城破,朕数年累积的龙气,便散了三成...本以为这是国运崩碎而至,可这些日子以来,冀州虽然稳固,但龙气之遗散却愈演愈烈。朕这才知道,龙气觅良主而居,朕已失民心,就是有万千龙气,也不过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男人此言让徐寒脸色再次变了变,他不由得想到前些日子,他体内忽的多出的那一道龙气,难道就是这男人散落而出,觅他为主,故而涌入了他的体内吗?
    “想必你对此也有所感应吧?”男人又饮下了一杯青玉白狐,言道。
    徐寒虽然默不作声,但终究还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祝贤已经觅了司空白入京,他之心思,天下尽知。朕之性命恐以不久。”
    “但朕想在死之前,请你为朕做一件事,也算完成了朕的心愿。”
    男人的语气很是诚恳,带着些许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味道。
    但徐寒却连男人的口中那一件事究竟是什么都未有听到,便果决的摇了摇头。
    “且不说我是否就是皇族遗子,若是真的是,那换句话说,我的父母便死在了你的手上,你我虽是血浓至亲,但你亦是我的杀父弑母的仇人,你以为我为何要帮你?”
    男人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忽的笑了起来,他指了指徐寒,“你这性子倒是颇有几分父王的味道。果然不愧是我宇文家的种。”
    说完这话,男人不待徐寒给予他半分的回应在那时脸色一正,饶有深意的看着徐寒言道:“你不妨听一听朕所求之事究竟是何,再做答复,朕想待到你听完此事,断不会有拒绝的心思。”
    “......”男人的笃定让徐寒又是一愣,他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的问道:“为何?”
    “无他。”男人飒然一笑,随即双眸眯起,言道:“因为,你是他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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