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似锦淡淡一笑,没再作声。
    费康老实地跟在后面,心里有些打鼓,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把自家大人的老底儿揭了。
    四人循着悠扬的琵琶声踏进醉仙居。靡靡之音绕梁不绝,晃眼的媚色和春情漾荡于其中,大堂里人声鼎沸,不乏官宦子弟沉溺于此。
    翟似锦遮了遮帽檐,亦步亦趋跟在陈熠身后,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赵宜乐是否跟上来。
    赵宜乐从未见过这样热闹的地方,忍不住好奇四处乱看。
    翟似锦偏头睨她,道:“别乱看。”
    醉仙居里来往的男子,平日里见过多少娇美女子,但凭一眼都能看出她是女扮男装。
    赵宜乐眉梢微微皱起,即便垂着脑袋,眼角余光仍忍不住四处打量着。
    立即有穿着花哨的鸨母走上前来招待,“陈爷!您可许久没来了!”
    陈熠将手里的折扇挽了道扇花,轻颔首笑道:“楼上开了雅间,派人送些酒水吃食来,稍后若是听到什么响动,不许来打扰。”
    鸨母一边听着,一边斜眼观察旁边戴着帷帽的翟似锦和一身男装的赵宜乐。
    “原来陈爷这回自己带了人啊,那奴家就不让春红几个去打搅您了。”
    鸨母叉腰挥了挥手帕,浓烈的香粉味顿时挥散开来。
    翟似锦闻不惯太重的味道,下意识往身边躲了躲,刚好捉住陈熠的胳膊。
    陈熠身子微僵。
    鸨母圆胖的脸笑了笑,啧了两声,扭头两个伙计吩咐刚才陈熠说的话,然后转身走了。
    翟似锦帷帽下的面色微赧然,忙松开陈熠,抱歉道:“不好意思。”
    “没事。”陈熠嘴角噙笑,抬腿走在前面,“先上楼吧。”
    几人随陈熠走上二楼,进到靠里侧的雅间内,与外边大堂的喧闹截然不同,雅间内寂静如许,香炉熏着淡淡的果香,令人很舒适。
    费康迎着翟似锦和赵宜乐进了雅间,留在外面关上门。
    翟似锦自顾在临窗边的方桌前坐下,杏眸微闪着看向陈熠,“刚才听他们唤你陈爷,看起来你经常来这里?”
    陈熠一愣,看了眼守在门外的费康,微垂着眼睑道:“不算常来,偶尔来也只是为了公事。”
    赵宜乐插嘴道:“那方才鸨母说的春红姑娘是谁?好像姑娘还挺多?”
    她浑然没察觉到陈熠面上的尴尬,自顾掰着手指头算,“方才鸨母说‘她们’,起码得三个吧?陈廷尉你是不是不老实啊,背着我表姐在外面都干了什么啊?”
    陈熠抬手抚额,眉心开始突突地跳。
    翟似锦原就是好奇一问,万万没想到赵宜乐居然能想到这么多,帷帽下的眼睫轻轻眨了眨,她故意不喝止赵宜乐,只等着看陈熠会怎么解释。
    不料陈熠抬了抬眼,目光穿过翟似锦,悠悠落在赵宜乐身上,语调微沉道:“我若说,我往常都是陪太子殿下来的,公主信吗?”
    赵宜乐:“???”你把黑锅甩给我皇兄,我为什么要信你?
    翟似锦摘下帷帽,转头看了眼特殊木格制的窗户。刚才他们还未上楼时,她就注意到这种窗户在外面视线有限,根本看不到雅间里,但现在她坐在窗边,又能轻易看到一楼大堂的景况。
    赵宜乐还在恼陈熠拉赵奕下水的事,气得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来搂着翟似锦的手臂,有些急了,“表姐……”
    全然是告状的语气。
    翟似锦懒懒地靠着桌沿,凝神看了眼陈熠,见他凝重地望过来,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点撞破别人的秘密的感觉。
    刚才她就是开个玩笑,赵宜乐闹得真情实感,恐怕是有些难以承受。
    “诶,说好的不闹事,我们跟着陈廷尉出来是为了查案的,可不是叫你胡闹的。”翟似锦拍着她的肩,哄道,“快别闹了,要是耽误了陈廷尉办案,我以后再也不带你出来玩了。”
    赵宜乐不甘地吸了吸鼻子,压根将陈熠来时为她挨打的话忘到了九霄云外去。
    陈熠在旁边瞧着,险些失笑。
    门外很快来了伙计,想必是送酒水点心的,不过人却没进来,低语几声过后,是费康端着果酒糕点进来,还有两碟绿茶味的瓜子。
    翟似锦出门之前只喝了一碗素粥,现在肚里还空着,看见费康手里的玫瑰莲蓉糕模样精致,先伸手拿了一块吃着垫肚子。
    赵宜乐一看有吃的,立马抓了把瓜子磕起来。
    雅间里清净,陈熠坐在方桌旁,看着一楼大堂正中央的高台微微出神。
    时间缓缓过去,原本喧闹的大堂忽然安静下来,一阵清扬的箜篌声起,连场中醉人的琵琶声都成了托衬,直叫众人被那把箜篌的主人吸引了目光。
    陈熠用扇尖敲着掌心,将费康叫进来,吩咐道:“派人守着对面的雅间,等陆三闯过来了,直接按着打。”
    费康领命,拱了拱手才出门去。
    翟似锦对这样拍卖花魁的事情不感兴趣,一碟糕点还没跟赵宜乐分够吃饱,撑着下颚,和赵宜乐一起眼巴巴望着陈熠。
    陈熠偏头看着她俩,微微皱眉道:“二位没用晚膳?”
    翟似锦轻微颔首。
    赵宜乐鼓着腮帮子,很是羞耻地道:“我和表姐都睡了一整日,醒时只来得及吃了一碗粥,就被陈廷尉你叫来醉仙居了……”
    陈熠脸上的表情几经变换,最终轻笑了下,唤人去准备了些饭菜过来。
    “下次要是饿了就直说,几块点心吃不饱的。”
    翟似锦跟着赵宜乐一块挨了训,很是没面子,顾着等会儿会有人进来,便重新将帷帽戴上。
    赵宜乐尚还趴在桌面上等吃的。
    与此同时,大堂里的箜篌声也停了下来。
    鸨母出现在高台上,牵着那位弹奏箜篌的姑娘开始叫价。
    翟似锦问道:“她是陆三的人?”
    陈熠能出现在这里,是为了陆三,如今虚耗一晚上,终于等来了这么一位被拍卖的花魁,应该是跟陆三有点关系的。
    陈熠闻言点了点头,“陆三喜欢这个姑娘,可惜身家不够,赎不去她,所以才会每隔几日就来醉仙居留宿一夜。但今夜有所不同,鸨母突然与人做了交易,要将这位姑娘卖给岑将军的小儿子,这也是我突然让费康找你出来的缘由。”
    翟似锦听明白了。
    因为陆三心爱这位弹奏箜篌的姑娘,所以今夜势必会出现在醉仙居,兴许还会跟那岑将军的小儿子来场一掷千金。
    不过翟似锦想到了另一处,“可你不是说,陆三他没什么身家吗?”
    陈熠朝她轻扬嘴角,“原本他是没钱的,可是上次他接了任务,虽未取到我性命,但那点赏钱已足够他从醉仙居赎人了。”
    翟似锦愣住,旋即苦笑了下,移开目光。
    大堂里开始叫价。
    从五十两开始,一连蹿到三百两。其中大抵是因为那位姑娘相貌算不得上乘,只有一手箜篌弹得好听,但他们隔壁雅间的客人,却一直再跟价。
    醉仙居的伙计敲门送来饭菜,知道陈爷是位不好得罪的主儿,从进门就没敢乱看,手脚麻利地把饭菜摆上桌,又麻溜地退出去。
    翟似锦起身去搭上门栓,才坐回桌边,抬手摘下帷帽,开始吃饭填肚子。
    陈熠坐在窗边抬价,时不时看一眼翟似锦,她吃东西的样子十分秀气,半挽着宽袖夹菜盛汤。对比起旁边没吃相的赵宜乐,简直不要太赏心悦目。
    翟似锦察觉到他炙热的目光,没来由地咽菜时梗了下,拍着心口缓过来,抬眸横他一眼,“不是要买下那位箜篌姑娘么,怎么不跟着喊价了,万一叫别人买去了,岂不是叫你白忙活一场?”
    陈熠沉默片刻,皱着眉头迟疑地问,“郡主正吃着饭,谁惹得你,刚才你不是听见我是为了引陆三现身?”
    翟似锦哪里管得那么多,饭也吃饱了,心里也羞够了,匆匆放下碗筷,用帕子擦擦嘴。
    陈熠敛下眸子里的笑意,转头继续往外面抬价,“三百两。”
    赵宜乐低头扒着饭,抬头好奇问了一嘴,“诶陈廷尉,记得刚才就是三百两了,抬了几回价,怎么越抬越回去了。”
    陈熠道:“现在是金子了。”
    赵宜乐饶是公主,也没见过这样撒金子去拍卖一个青楼女子的。
    翟似锦飞快瞥了眼陈熠脸上的笑意,忍不住想泼他冷水,“你这样叫价,陆三万一太穷,叫不上怎么办?”
    陈熠眉毛一挑,“他叫不上正好,外面的人我已经安排好了,就等着他过来求和了。”
    他话音刚落,翟似锦便注意从木窗望下去,高台下再也没了喧哗声,一片静悄悄的,只有对面雅间传来一道耳熟的声音,“三百五十两!”
    随后隔壁雅间也传来跟价,“四百两。”
    陈熠再次往上抬,“四百五十两。”
    翟似锦恍如发现了什么,笑得眯了眼睛,伸手戳了戳陈熠的手肘,“你……你不是在逗陆三吧。”
    她发现了,隔壁雅间的人一直再帮陈熠压着陆三,把价格一抬再抬。
    完成一笔任务,所得银两三四百两金子怕是已经封顶。
    陈熠和隔壁这种抬价法子,简直是当旁人的钱财都是从天上刮下来的。
    陈熠听了翟似锦的话,笑着颔首,算是默认她的猜测。
    翟似锦双手撑着下巴,等了一会儿,却没再等到对面雅间叫价,连陈熠说过的那什么岑将军的小儿子也没了踪影,只剩下陈熠与手下人演双簧。
    “怎么办,陆三没钱了,不喊价了。”她问。
    陈熠伸手叩了叩桌子,却是问赵宜乐,“公主可吃好了?”
    赵宜乐愣愣点头,嘴角还沾着饭粒,“好像吃饱了。”
    “那就别吃了,等会要是打起来了,你和郡主记得躲着点,别伤到你们了。”陈熠低笑了声,看向翟似锦,“郡主听见了?”
    翟似锦顿时失笑,“放心,要是打起来了,我肯定躲得远远的。”
    陈熠眸中含着笑意。
    大堂里很安静,没有人再继续叫价,鸨母似乎也不急着定锤,只等着将价格再抬高一点。
    然而翟似锦他们的门外很快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乎是踹门而入。
    陆三劲装俊俏,跟那日在山头痞相的绑匪形象不太相同,今日的打扮有些像富家公子。
    只是当他刚踹了门,踏进门槛,看见屋里坐着的三人,其中两位分外眼熟,当即僵了脸。
    陈熠似笑非笑,起身去迎他,同时对四周高声道:“出来吧。”
    旋即不知何处冒出来的数十人,黑衣黑面巾,将陆三强拱入房中。
    第3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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