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似锦坐的位置有些背风,面前烤着火暖融融的,后背却是冷风直吹,又是冷又是热,她说话不由局促了几分,“嗯?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熠望着她蹙眉的模样,笑着宽慰道:“臣想说,郡主心思藏得深,叫臣真是难猜,起来咱们换一个位置吧。”
    翟似锦稍一思忖,“?”
    陈熠已起身走过去,伸手扶起她双臂,沉缓而郑重道:“郡主不说,臣又怎么会知道呢,外面冷,你坐进去。”
    翟似锦心里不是滋味,怔然着回道:“不用,我就坐在这儿挺好的,你救我受了伤,我应该谢你。”
    陈熠轻笑了下,握她的力道加重了些,似惆怅道:“郡主又说谢字了。”
    翟似锦一时语塞,一动不敢动。
    山洞内狭小窄兀,火堆暖和明亮,她被陈熠握住手腕,抬头就能望进他漆黑如墨的眸子里。
    陈熠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道:“不用跟我争,安心坐着去吧,等明早殿下带人寻来,我们就能回寺庙了。”
    翟似锦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皱起眉头,刻意顺着他的话题问下去,“皇兄他要明早才能来吗?”
    “大雪封路,殿下找过来也是要费时间的。”陈熠见她这般模样,眸子里浮起一抹深意,哑声问道:“郡主是怕跟我共度一夜,传出去名声不保?”
    翟似锦是皇室郡主,百姓惧于天威不敢妄论,但她也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半夜在山上被贼人掳走,又跟陈熠这样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捱上一夜,不提旁人怎么想,她自己想想都觉得要变味儿了。
    她极力绷紧身子,想要问陈熠一些别的话,却久久没能问出口,最后心情复杂地问他一句,“倘若我坏了名声,只怕是正好遂了你的愿吧?”
    陈熠瞧她脸色难看,心知是自己没能沉住气,一时操之过急,轻轻揉她头的手,下落移至她洁白纤细的颈间,替她将头发捋到身后去,低低笑道:“郡主不至于这样,臣喜欢郡主,并非要用这种的下流手段,况且郡主还未想好不是么?等郡主想好了,臣再来与郡主探究探究,到底能遂了臣的什么愿。”
    翟似锦:“……”又耍流氓了。
    陈熠撩袍坐在她原本的位置上,抬下巴给她指了指暖和的里侧,“郡主别站着了,快坐下歇歇,不然等太子殿下等会儿找来,你却没力气跟他回去了。”
    “……”翟似锦有些气恼,“你刚才耍我呢?”
    陈熠笑道:“那是臣逾越了,不过若不那样说,如何能套出郡主是个无情无义的女子呢。”
    翟似锦恼了,“无什么?你再说一遍?”
    陈熠曲着双腿,双手在火堆上取暖,他敛去笑意,“那臣再说一遍,臣听闻郡主遇难,想也不想就追下山来营救,刚才更是不惜以命相救,这后背上还全是血淋淋的伤口子呢,郡主却转脸不认人,可不就是薄情寡性、无情无义之人。”
    翟似锦:“……”这么一听,还真有点。
    她被人绑架劫持,跟陈熠八竿子都打不着,难得他着急忙慌地赶来,为了受了重伤。且在刚才那样凶险的情况下,稍有差池,只怕两人都要一块儿去山崖下见阎王。
    本来她还气他抱着别样的心思,故意为难她一起过夜,现在想想也就没必要了,跟个伤患计较个什么劲儿。
    翟似锦避开陈熠的眼神,低头拿一根木棍戳了戳火堆,火星猛地蹿高四溅,险些将她裙摆烧着。
    陈熠手疾眼快帮她抖了抖裙子,似宠纵般的笑了笑,提醒道:“郡主小心些。”
    翟似锦兀自尴尬咳了一声,试图转移话题,“你……等你回去之后,好好安心养伤吧,我会抽空经常去看看你,这救命之恩我会报答你的。”
    只是她忘了陈熠有项顺杆子爬的本事,“救命之恩,郡主想怎么报答?”
    翟似锦尴尬懊恼,极想将刚才的话全都收回去。
    陈熠嘴角微翘起,帮忙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将她的窘迫看了个够,才挑眉笑道:“郡主先闭眼歇一会儿吧,等殿下来了,我再喊你。”
    翟似锦这折腾了一晚上,除了中途被打晕两次,现在确实疲累得不行,稍一闭眼睛,就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
    天色将亮时,赵奕姗姗来迟,将睡着的翟似锦带回去,转头看向倚在石壁上假寐的陈熠,“孤路上耽搁了一会儿,来迟了。你怎么找到表妹的?”
    陈熠睁眼望着赵奕,须臾,慵懒地起身,朝他笑道:“这不重要,郡主只是受了些惊讶,没什么大碍,不过我倒是有点事想跟殿下谈谈。”
    赵奕刚才见到他的大氅披在翟似锦身上,就纳闷一直想说些什么的,“正好,孤也有事要找你好好谈谈。”
    他觑了眼陈熠这般狼狈的模样,不知为何,竟然幸灾乐祸笑出声,“走吧,先回去给你找个太医瞧瞧,总归是表妹的救命恩人,她不在,孤替她照料照料。”
    陈熠拧眉,觉得他这几句话里别有深意。
    赵奕打量了他一眼,忽地上前拍拍他的肩,见他伤口吃痛眉皱得死紧,不禁冷笑了下,“陈熠啊陈熠,你这身伤也是活该啊。”
    陈熠低头若有所思,活不活该他不知道,只是觉得挺值得的。
    唯一的遗憾就是,翟似锦退避他的心思好像更重了,好在,赵奕这厢送上门了。
    陈熠回到大相国寺,没让请太医,回房沐浴上了药之后,才让人去把赵奕单独请过来。
    赵奕找借口从佛殿里出来,到后院来见他一面,瞅见他惨兮兮地趴在床头,满腔忧烦一扫而空。
    “表妹送回去现在还睡着,请嘴巴严实的太医瞧过了,只是受了惊吓,将养几日即可。说吧,你有什么事想跟孤谈谈?”他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端端凝视着陈熠。
    陈熠约莫是觉得这样趴的姿势有些怪异,愣是坐起来,往背后垫了个软枕,端正态度道:“记得殿下也有事要跟臣谈谈,不如殿下先说吧。”
    “好,孤同你说。”赵奕道,“昨夜表妹遇难,你出手相救是君子作为,虽未传扬出去,但孤昨夜带人下山时闹出了点动静,就怕将来纸包不住火,祸害了表妹的名声。”
    陈熠挑眉,片刻后又皱眉,“谁发现了?”
    赵奕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道:“晋阳侯府的二公子,母后上次介绍给似锦相看那个。”
    陈熠仿佛没听到这句话,神情如常,绕回先前的话,“殿下继续。”
    赵奕又心虚又为难,踌躇半晌,才幽幽道:“陈熠,要不……你将孤这表妹娶了吧?”
    陈熠不假思索,“好啊。”
    赵奕还深深陷入自己的自责中,自顾自地找理由想要说服陈熠,“这不巧了嘛,孤就这一个表妹,偏偏她自小叫父皇骄纵坏了,喜欢什么就一直死心塌地得喜欢,谁叫她喜欢上了你呢,你说说吧……昨夜的事情孤也不是逼你啊,就是觉着表妹她人不错,与你也登对……诶不是?等等??陈熠……你刚才说什么?”
    他以为刚才陈熠开口是说了句拒绝,但是后知后觉好像又不是,“你、你再说一遍?”
    陈熠淡笑点头,“殿下刚才说的,臣答应了。”
    赵奕等了片刻,仔细琢磨自己刚才说过的事情,又道:“孤是说,正巧似锦喜欢你,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你若对她有意,如此正好水到渠成,父皇那边你们也不用操心,孤去帮忙游说,你考虑一下,觉得可还行?”
    “……”这还考虑什么,“臣听殿下的安排。”
    两人一拍即合。
    赵奕解决了一件苦恼大事,心情瞬间明媚了不少,望着陈熠那叫一个顺眼,笑意渐深道:“好说好说,你既然答应了,那这事就包在孤身上了。对了,你是有什么事要跟孤谈谈的。”
    陈熠笑着摇头,“臣没事谈了,已经跟殿下谈完了。”
    赵奕懵了懵,“?”
    他这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哈哈哈哈陈熠……你行!”赵奕笑着起身拍了拍陈熠的肩,有意叫他痛上一痛,笑得咬牙切齿,“好说好说……你可真够行的!”
    陈熠面不改色,拱手轻笑,“那就有劳太子殿下了。”
    赵奕哈哈大笑,出了门去。
    陈熠倚在床头,听着他跨出门外还能再传进来的笑声,嘴角翘起来,心里喜悦怎么也压不下去。
    然后他无意间抬眸看了下门口,脸上的笑意渐渐僵住。
    燕燕帮翟似锦提着裙摆迈进屋里,翟似锦面色难看,瞪着眼向他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我来迟了,莫打我啊【扛着键盘赶紧跑.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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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
    翟似锦原想着昨夜陈熠为救她受了重伤, 回房都没敢多歇, 带着伤药就急匆匆赶来探望。
    谁知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赵奕和陈熠背着她成交了一笔不可告人的交易。
    此时她怎么看陈熠都像是强买强卖,觉得说不定连赵奕都是落进了他的圈套里,“你刚才跟皇兄在聊什么。”
    陈熠看向她,嘴角微扬,“郡主昨夜受惊了, 怎么不留在房里好好休息。”
    “受惊?你和皇兄刚才说的话, 才叫我够受惊的。”翟似锦沉着脸,将燕燕手里的伤药拿过来, 吩咐道:“你出去门口守着, 我跟陈廷尉要说几句话。”
    燕燕一顿挤眉弄眼, “好好好,奴婢这就出去门外待着, 郡主跟廷尉大人好好聊,不着急。”
    这番话听起来有些怪异,翟似锦刚一蹙眉头, 燕燕立马脚底抹油跑出去了。
    翟似锦把从太医那里要来的伤药放在床头, 拖了张凳子坐下, 认认真真地询问了陈熠一遍, “你刚才跟皇兄说,要、要娶我?是真的??”
    陈熠就势躺回床上去,故意将左腰的伤势露出一半,声音懒洋洋道:“听郡主的话, 想必刚才在外边听到不少,既然你是亲耳听到的,如此又为何明知故问。”
    翟似锦有些生恼,“可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你何苦拿到皇兄面前去说,你想娶我,可我……”
    她话语戛然而止,陈熠低笑着,替她接上后半句,“可你未必想嫁我?”
    翟似锦苦着一张脸,“倒也不是。”
    “那就是愿意嫁我了?”陈熠眉梢上扬,一句接着一句,“好罢好罢,我知道你喜欢我了,现在正巧太子殿下愿意站出来为你我牵线做媒,你尽管放心,到时候你肯定能如愿以偿嫁给我。”
    翟似锦瞪大眼,“???”
    她,翟似锦,什么时候说过这种混账话?
    “陈熠你怎么回事,从昨夜上开始就总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撩拨人还上瘾了是吧?
    陈熠伸出一根手指,将腰间包扎的伤口指给粗心的她瞧了瞧,“瞧见没,为你伤的。”
    翟似锦一默,同样伸手将床头的伤药指给他看,“我这不是给你送药来了嘛。”
    陈熠掀了掀眼皮,幽幽道:“不够。”
    闻此言,翟似锦暗自舒了一口气。
    他觉得不够,那就还是有商量的余地。如此他还想要什么,她给他就是了,顺道再加倍给他,这样也算全了前世的恩义。
    于是她无奈叹道:“那你还想要什么?”
    “你啊。”陈熠笑吟吟道:“把郡主你赔给我,我便知足了。”
    翟似锦抬手抚额,太阳穴突突地跳,“……我竟瞧不出你浑身上下哪里有知足的样子。陈熠,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莫要胡来。”
    陈熠枕着枕头,托着下巴看她,“我当然晓得婚姻大事不是儿戏。谁叫刚刚太子殿下亲自来找我,问我愿不愿意将郡主娶了,我心慕郡主已久,这等好事送上门,当然不假思索就应下了。”
    “?”事情超出了翟似锦的认知范围,她怀疑自己刚才在外面是听岔了,“是皇兄先问你的?”
    陈熠眼底沁出数不尽的浅笑,点头道:“昨夜郡主遭了难,不慎叫旁人听去了。殿下怕那人会居心叵测将此事传扬出去,以此败坏郡主名声,所以殿下才来找我商议,让我先将郡主娶了再说。”
    翟似锦跟他计较上了,“谁要你娶,别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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