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瞧了。”顾庭将那双鞋子收起来,冷着脸回她,仿佛对这双鞋毫不在意,在他眼里就是弃如敝履的下场。
    林余娇费心费力做出来的鞋,指尖都磨破了,却被他如此冷落,不免清水似的眸子里也掠过一丝失望。
    顾庭果然是个狼心狗肺的。
    不过她也不必自个儿气自个儿。
    她给他做了鞋,还那些金银首饰,他出的是钱财,她费的是力气,就算两不相欠了!
    可她却不知,顾庭是一直巴巴的等着她的鞋做好。
    这不她刚做好,他那边就收到风声,连书房里正在议事的亲信部将都置之不顾了,眼巴巴就奔着她的住处来了。
    可拿到鞋,满腔的喜色无处宣泄,又怕在她面前露了馅,所以他的态度反而比平日里还要冰冷了几分。
    林余娇有些委屈意外,可又不敢说什么,只好收回心底那一丝丝起了变化的心绪,垂眸屏气,等着这位阴晴不定的太子殿下发落。
    不过顾庭却没说什么,只是拿着那双鞋,就径直走了。
    他不敢多停留,怕绷不住唇角的笑意。
    怀里揣着那双鞋,顾庭一路大步流星回了书房。
    几位亲信部将方才正在同他议事,见他急匆匆的走了,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不料却见顾庭只是抱着双鞋回来了,均面面相觑,不知道这鞋里面藏了什么玄机。
    顾庭走进来,先是吩咐人取了个金丝楠木的方盒过来,将那双鞋子放进去,又在四面都加了把锁,这才放到枕边。
    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让他几位亲信部将都挺直了身板,正襟危坐。
    太子殿下因去取这鞋打断了重要的议事,取来存放时又这般慎重,那定然不是双普通的鞋,或许内有乾坤。
    因此他们也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
    只是顾庭收好鞋之后,和他们重新议事,却没有提起这鞋的事情。
    直到他们即将离开时,仿佛也忘了这一茬。
    其他几位亲信部将都是不敢在顾庭面前多言的,所以即便有惑,也只压在心口。
    但是宸王恰好也在,他素来是个口无遮拦的。
    方才一直在说重要的事情,所以他才憋着没问,但是已经憋得心痒难耐了。
    如今站起身来,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皇兄,关于方才那双鞋......您是不是忘了同我们解释?”
    顾庭斜瞥他一眼,冷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以后再说。”
    当然,以后也不可能与他们说。
    儿女情长的事情,说出去难免惹人笑话。
    不过是顾庭的敷衍之计,这等小事,过些时候,他们也就都忘了。
    ......
    宸王不疑有他,领着其他人一块走了。
    待他们走后,顾庭又忍不住将那双鞋拿出来,左右端详,翻来覆去的看。
    本来是该穿在脚上的鞋,他却舍不得,反而捧在怀里,一点儿都不愿意弄脏。
    鞋是用来穿的,可他只得了这么一双,怎能就这样弄脏。
    别说弄脏,就是一丁点的灰尘,他也怕沾上。
    这双鞋与他对林余娇的恨意无关。
    这是他年少时曾向往过的温暖与关心。
    是一场梦。
    ......
    林余娇这些日子都没瞧见顾庭穿她给他做的那双鞋,以为他是不喜欢,不由有些失落。
    早知这样费力不讨好,她就该做些别的,好歹是让他愿意用的,穿戴的时候能想起她的一些好,也能早些记着将她的弟弟救出来。
    转眼过了几日,年关将至,太子府里也肉眼可见的热闹了起来,进进出出的人越发多,就连住得偏僻的林余娇也时常听到院外响起些嘈杂的人声。
    下人们都在忙里忙外,为了即将到来的新年筹备着。
    唯独林余娇是个闲人,便索性将之前做鞋剩下的料子都拿出来,打算再给林余逸也做双鞋子。
    顾庭既答应了她,想必林余逸也快出来了。
    林余娇从前每年冬天都要给林余逸做两双冬鞋,今年出了事,才耽搁了。
    不过她才将那些碎布头拿出来,鞋底样子打了个大概,顾庭就又来了。
    白日里他来,她总是心头一跳,怕出了什么意外。
    最怕的,是从他嘴里听到林余逸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但是这回不同的是,林余娇瞧着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不过被他挡住了,一时看不大清。
    林余娇放下手里的鞋底样子,细眉软眼温和优雅,起身行礼道:“太子殿下。”
    顾庭瞥了一眼她手里的鞋底样子,黑眸目泽渐深,侧身道:“从今往后,她就住在你院里了。”
    林余娇有些意外的抬起眸子,正好对上跟在顾庭身后那人的眼睛。
    很是明亮炽热,望着她的眼底带着疏朗不羁的笑意。
    林余娇脸上发烫,小声惊呼,立刻抬起袖角掩住了脸。
    她虽只匆匆一瞥,却看清楚了对方是个陌生男子,怎的顾庭就带着他毫无遮拦的到她住的这间屋子里来了?
    莫不是又要将她送给眼前这人?
    林余娇素来守礼,也跟着林余逸看了不少书,知道礼义廉耻男女大防的许多道理,当下更觉心头乱跳,慌乱无措。
    顾庭无奈的叹了口气,斜瞥向他身后的人,“孤说过让你穿回女子的衣裳,你偏不听,如今倒好,吓到人你自个儿哄去。”
    “女子裙裳束手束脚的,哪有你们男子的袍衫穿起来自在舒服,更何况,你看我笑得多灿烂!哪能吓坏你的小美人啊?太子殿下,您就别心疼了,快去忙吧,这里交给我。”那人说起话来,倒是清脆,听着颇有些像女子的声音。
    林余娇心底奇怪,听顾庭的意思,这是个姑娘家?
    可她稍稍将袖子放下些许,发现说话的那人,不仅穿着男子的袍衫,瞧起来也是皮肤粗糙日晒雨淋的,眉毛粗黑发亮,半点不像姑娘家,耳尖又发热,将脸重新挡了起来。
    顾庭将她的手腕掰下来,沉声道:“这位是住在悦园的阿玢姑娘,以后她便住在你这儿了。她还会带几个丫鬟过来,你也算这院里的主人,便一并给她们安排了住处吧。”
    林余娇轻咬着淡粉的唇瓣,波光潋滟的杏眸颇有些惊讶地看着顾庭,仿佛还未理得清他刚刚说的话。
    “孤还有事,晚上再来看你。”顾庭站在她身侧,气质清贵华然,漫不经心瞥了眼她手里拿着的鞋底样子,临走前又补充了一句,“你这鞋样子没打好,不合孤的尺寸。”
    “......”林余娇捏紧手底的鞋样子,咬着唇没有说话,不敢告诉他,这不是给他做的。
    幸好顾庭确实有要紧事,没有再说旁的,径直转身便走了。
    他走之后,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他带来的那个姑娘。
    名字似乎是叫阿芬,只是这模样......着实不像个姑娘家。
    若不是顾庭亲口说这是个姑娘家,林余娇真不愿意相信。
    林余娇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眼似初春柳叶,悄悄朝那位阿芬姑娘打量过去。
    那阿芬恰好也在看她,明亮的大眼眨啊眨,毫不避讳,倒比林余娇的胆子不知壮了多少。
    林余娇杏儿眼似蕴着一汪清水,映着面前阿芬一身朴素黑袍,小声问道:“你叫阿芬?”
    “是,我叫阿玢。”她举止粗鲁的挠了挠头皮,笑得露出了一排整洁的牙齿。
    林余娇抿了抿唇,见这位阿芬姑娘也是个好脾气好相与的,心底也放心了不少。
    只是不知道顾庭为何要将阿芬姑娘安排她的小院里来......
    “林姑娘,我从前叫阿芬,芬芳的芬,你可还有印象?”阿玢大喇喇走到林余娇身侧的紫檀方桌旁坐下,给自个儿倒了杯茶喝。
    林余娇忙帮着她提壶,摇头抱歉道:“只顾着说话,竟忘了给你上茶了。”
    “林姑娘不必拘着,我是不在乎这些的。若要说起来,从前林姑娘还是我的主子呢。”阿玢咧嘴笑了笑,很是豪放不羁,双腿叉开坐着,仍旧半点儿没有像个姑娘家的气质。
    第11章
    林余娇有些意外地打量着阿玢,问她,“你以前也在袁府?”
    “是啊。”阿玢又喝了口茶,芝麻倒豆子似的将过去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以前我也在袁府做家丁,后来出了些事,就来京华投奔太子殿下了。说起来,殿下还给我改了名字呢!现在我是王字旁的玢,是不是听起来特有文化?“
    林余娇瞳眸乌黑,杏眸中秋波流转,浮起些许笑意,“是好听许多。”
    阿玢继续说道:“殿下说了,既要告别过去,就要改头换姓,所以我连名字也都换了。”
    阿玢似乎很感激也很崇拜顾庭,所以说起话来,总是在绕着顾庭打转。
    林余娇心思透亮,只与阿玢聊了几句,就听出来阿玢与顾庭的关系,并不是旁人口中所说的那样。
    两人应当是清清白白的,是朋友,或许还是上下属,但未曾有过你侬我侬的情愫。
    更何况,瞧着阿玢完全不像个姑娘家,模样憨实,举止粗野,似乎还未情窦初开的模样,大抵是不懂这些事情的。
    不知为何,想到这一层,林余娇心底莫名其妙松泛了些,反而问道:“袁府的家丁都是男子,你是个姑娘家,为何会在袁府做家丁?”
    阿玢挠了挠头皮,轻笑一声,“林姑娘,你瞧着我这模样,难不成像个姑娘家?我娘生我时便难产死了,我爹在袁府做家丁,一直把我带在身边,他一个男人家不方便带个女儿,所以从小就给我做男子打扮,好养活也没什么讲究。后来我跟着我爹学了一些功夫,长大一些也就在袁府做家丁了,有吃有喝挺好的。”
    林余娇杏眸里露出几抹恍然之色,“原来如此,难怪我瞧着你倒是有些眼熟,或许从前见过。”
    阿玢洒脱着耸了耸肩,“袁府的家丁那么多,林姑娘不认识我,也是正常,但我倒是对林姑娘熟悉得很。”
    “嗯?”林余娇疑惑地看着阿玢,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阿玢或许是从未打理过自己的相貌,时常日晒雨淋,是以年纪轻轻,但笑起来眼角还有些细褶子,“从前在袁府的时候,我就和殿下是好兄弟,他时常......算了,我还是不做这长舌妇了。”
    阿玢突然收了声,仿佛不愿意深说,留下满腹狐疑的林余娇在屋子里苦苦琢磨,自个儿倒起身走了。
    林余娇想了一会儿,也想不明白阿玢到底为何会对她熟悉的很。
    听到阿玢在院子西头收拾那几间房屋的动静,林余娇想起顾庭吩咐过让她好好打点,忙起身去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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