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恒率领骑兵出现的时候,部落里的羯人顿时一片混乱。
    女人、孩子和老人,纷纷往帐篷里钻。
    勇士们则提着兵器往外面跑,准备迎击来犯的中原人。
    率领骑兵冲杀上去,曹恒从身后取下长弓,瞄准一个像是头领的羯人松开弓弦。
    弓弦颤动箭矢飞出,羯人应声倒地。
    曹恒才冲出来,就射翻了一个羯人头领,其他羯人都吃惊不小。
    少部分羯人反应快些,他们已经持着兵器微微躬身凝视冲过来的骑兵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而多半羯人勇士,则是才从帐篷里跑出来。
    他们神色慌乱,一时半会还没找到自己的站位。
    曹恒当然不可能给羯人反应的机会,骑着战马他率先冲进了羯人的部落。
    冲锋的路上,他一边策马疾驰一边张弓搭箭向羯人发射箭矢。
    每一次张开弓弦把箭矢发射出去,都会有一名羯人应声倒地。
    距离不是很远,曹恒并没有太多的机会射箭,当他快要冲到部落边缘的时候丢下了长弓,抽出斜插在马背上的画戟,纵马冲进了羯人的部落。
    几个羯人想要迎上来把他挡住,他却把画戟扫了一圈,给那些羯人都扫翻在了地上。
    从曹恒娴熟的动作,根本没人看得出他从来没上过战场。
    他像是一员驰骋沙场多年的老将,在羯人的部落里冲来杀去。
    战马所到之处画戟挑刺,一个个羯人死在了他的画戟之下。
    紧跟在曹恒身后冲进部落的骑兵,也像他一样四处冲杀,挥舞兵器劈砍着每一个他们所能遇见的羯人。
    曹恒率领的骑兵只不过百人。
    他们冲进部落以后,羯人还在试图反击。
    就在十几个羯人从帐篷里跑出来避开了几名骑兵的视线,企图从背后下手的时候,一阵马蹄声从他们的身后传来。
    听见马蹄声,十几个羯人纷纷回头,只见又是一群战马正往他们这边飞驰而来。
    率领这队骑兵策马飞驰的正是曹彰。
    曹恒与羯人展开厮杀,曹彰担心他出了纰漏,不敢多耽搁片刻,赶紧领着骑兵冲上。
    看着越来越近的骑兵,十多个羯人脸上的错愕还没有退去,曹彰已经冲到了他们的面前。
    手起刀落,一名羯人被他砍掉了半拉脑袋。
    收刀的同时,他的手腕一翻,又劈中了另一个羯人的脖子,把上好的头颅给砍了下来。
    杀了两名羯人,曹彰停也没停,直接冲了过去。
    剩下的羯人并没有因为他的冲过而捡回性命,跟在曹彰后面的骑兵纷纷涌上,把他们湮没于其中。
    当骑兵冲过去之后,地上只剩下了十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赵云带着一队骑兵断绝羯人退路。
    说是断绝退路,他也不过是承担着避免羯人逃走报信的可能。
    从曹恒等人冲进部落,一直到羯人勇士被他们完全请教,赵云都没有等到哪怕一个逃走的羯人。
    领着一百名骑兵来到羯人的部落,曹彰正指挥兵士们四处翻找,把那些藏起来的羯人平民杀死,再把年轻的女人都给捆绑起来,准备带回雁门关。
    赵云进了部落,远远看到曹恒骑着战马,正在空地上发愣。
    示意将士们也去搜寻剩余的羯人,赵云来到了曹恒的身旁。
    歪头看着曹恒,发现他的眼神有些凝滞,赵云问道:“长公子这是怎么了?”
    听见有人招呼,曹恒陡然一惊,扭头看是赵云才咧嘴一笑:“赵将军,你也过来了?”
    他虽然是在笑,可笑容却很不自然。
    赵云问道:“长公子这是怎么了?在想什么?”
    “没什么。”曹恒回道:“只不过心口有点堵……”
    “头一回杀人,而且还杀了那么多,要是心口不堵才真是奇怪。”赵云笑着说道:“长公子要是不畅快,找个地方喊两声也就好了。”
    错愕的看着赵云,曹恒问道:“果真是喊两声就好了?”
    “那是当然。”赵云说道:“当年我头一回杀人,也是心口堵的厉害。一闭上眼睛,就是被我杀死的那个人的脸浮现在眼前。活生生的人被自己亲手杀死,只要不是天生的屠夫,都不会做到心静如水。你没有杀过人,所以才会为杀人而困扰。其实过了这一次,以后再上战场,就不会有像今天一样的事情发生。”
    曹恒点了点头,可他还是觉着胸口堵的慌。
    冲进羯人部落的时候,他只顾着斩杀敌人,根本没想到杀人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当战斗结束,看到那些尸体的时候,他才忍不住犯起了恶心。
    见他脸色不好,赵云向旁边的士兵喊道:“告诉三将军,请他负责这里的事情,我陪着长公子出外走走。”
    士兵答应了,赵云则陪着曹恒走出了羯人的部落。
    陪在曹恒身边,走到离部两三百步开外,赵云指着远处苍茫的群山对曹恒说道:“长公子看到那里没有?”
    “看到了。”望见隐隐约约浮现出的群山浮影,赵云说道:“那里就是雁门关,我们就是从那里来的。”
    曹恒不可能不记得来时的方向,他向赵云问道:“赵将军让我看那里做什么?”
    “长公子还记不记得为什么来?”赵云突然向他问了一句。
    “我当然记得。”曹恒说道:“我是要来灭掉离雁门关最近的羯人部落。”
    “现在长公子已经做到了,还有什么可心口发堵的?”赵云向他问道。
    被赵云问的一愣,曹恒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赵云问的没错,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灭掉羯人的部族,如今已经做到了,还有什么可发堵的?
    “我记得在寿春提起羯人残害我们中原百姓的时候,长公子是义愤填膺,恨不能立刻把所有羯人都给杀死。”赵云接着说道:“今天只是杀了区区几个羯人,难道就已经是忍受不住?要是总像今天一样,长公子以后还怎么领军杀敌还怎么让羯人亡族灭种?”
    赵云这番话点醒了曹恒。
    他错愕的看着赵云,嘴巴微微的张着一脸虽然恍然顿悟却还是有些蒙圈的表情。
    微微一笑,赵云朝他拱了拱手:“其实长公子有三个选择,都可以解决刚才的胸闷,就看要选哪一条了。”
    “胸闷这会是好了些,只是还觉得气有些喘的不畅快。”曹恒说道:“不过赵将军教我的这些,已经是让我看明白了很多事情,我也不会为了杀几个人而觉得困惑。”
    “要是长公子不觉得困惑,那就跟我一同回去好了。”赵云说道:“有些事情总要面对,长公子不学着去面对,什么时候都没办法解决。假如不是我在这里,而是魏王在这里,他多半不会让你离开刚才的地方,而是会把被你杀死的那些羯人摆在你的面前,让你盯着他们的尸体看上至少五个时辰。”
    “这个法子有用?”曹恒向赵云问道。
    “当然有用。”赵云回道:“起初看着的时候,会觉着心惊肉跳,总是想要回避。等到后来,再看着他们已经没了感觉的时候,长公子也就历练出来了。”
    “那我们就回去。”曹恒想也不想,对赵云说道:“让人把羯人的尸体摆放在我的面前,我要好好的看着那些被我杀死的羯人。”
    “长公子不要听听其他的办法?”赵云微微一笑,试探着问道。
    “除了还有比这个更狠的办法,要是没有的话,将军就不用再说。”曹恒对他说道:“我也觉着这个法子很好,今天只是破了羯人一个不落,过不多久我就要带领将士们踏平羯人。如果连杀人后的慌乱都克服不了,我还有什么资格领着将士们上阵杀敌?”
    赵云本来是想告诉他还有两个法子。
    一个法子就是大声喊出来,以此把内心的情绪给发泄掉,达到缓解胸中憋闷的作用。
    而另一个法子,则是就此逃避,从今往后再也不要上战场杀敌。
    因为怀着这种杀人以后的恐慌感,上了战场不仅不能再杀死敌人,反倒还会给自己的同伴带来死亡和灾难。
    “长公子真的决定了?”脸上带着笑容,赵云确定似得向他追问了一句。
    “决定了。”曹恒回了一句,对赵云说道:“还请赵将军监督着我。”
    “长公子已经决定了的事,我监督不监督好像并不重要。”赵云向他比划了一下说道:”长公子,请!”
    俩人回道羯人的部落,由于根本没想过要占领这里,魏军并没打算把尸体掩埋。
    从来战场杀戮,战后处理尸体并不是为了人道主义或者是不能让战死的敌人暴尸荒野。
    掩埋敌人尸体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不让瘟疫蔓延。
    假如攻打下来一个地方,攻打的一方却没有考虑过要把这里长期占为己有,或者说是很长一段时间根本不可能再回来,他们是绝对不会费劲巴拉的掩埋敌人的尸体。
    攻破羯人部落的魏军就是这样。
    来到这里,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人抢人和把羯人部落里所有有价值的东西全都给带走。
    部落里,到处都能找到被杀死的羯人。
    赵云和曹恒回来的时候,曹彰正指挥将士们把擒住的羯人女子都给捆起来,捆起之后又用麻绳把他们串成一排,准备离开的时候把她们也给带走。
    还有一些魏军,正一个帐篷一个帐篷的收罗羯人的财产。
    说起来羯人也没有什么财产好收罗,除了牛羊无非就是帐篷里的一些兽皮。
    将士们把这些东西打包成捆,放在马背上。
    看见曹恒和赵云回来,曹彰走了过来。
    他咧嘴笑着,向曹恒拱了拱手:“长公子武艺果真了得,刚才厮杀我是看的清清楚楚。凭着你的本事,就算是当世的猛将只怕也没几个是你的对手。”
    “三叔过于赞誉了。”曹恒谦逊的回了一句。
    赵云说道:“长公子刚才杀了人,心里有些不爽快,我正打算带他去看那些被他杀死的尸体。”
    曹彰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对曹恒说道:“头一回杀人,总是会有些心里难过,其实在战场上杀人这种事,要是经历的多了,也就是那么回事。毕竟你不杀别人,别人也会来杀你。总得有人要死,当然是敌人去死最好。”
    “三叔说的我都明白。”曹恒点头回应。
    “既然明白,那就不要多想。”曹彰劝道:“让赵将军陪你去盯着尸体,等到我们离开的时候,你也就不会再怕了。”
    他凑到曹恒耳边,小声对他说道:“我跟你说,当年我头一回杀人,你父亲就是这么对我的。”
    听说曹铄当年就是这么对曹彰的,曹恒更加确定这个办法有用,于是对赵云说道:“赵将军,请陪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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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恒站在一排血肉模糊的尸体前。
    看着那些尸体,他不禁一次次的犯呕。
    他刚要把脸挪开,站在后面的赵云就说道:“长公子,不要把脸挪到旁边,给我盯着尸体看。”
    被赵云这么一催,曹恒只能继续盯着那些尸体看。
    将是们还在清扫战场,曹恒却站在尸体前面,看着那些应僵硬了的死尸。
    起初看着死尸的时候,他还会想到这些人就在不久之前还都是鲜活的,因为他和将士们的来到,而成为了冰冷的尸体。
    每当这么想的时候,他胸口那股憋闷的感觉就更强,憋的他几乎快要喘不过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他就会下意识的想要把脸偏到一旁,不去看那些尸体的脸。
    可赵云却在旁边站着,片刻也不松懈的盯着他。
    曹恒要转脸的时候,赵云就会出言提醒。
    不知不觉,一个多时辰过去,曹恒看着尸体已经没了感觉。
    他内心再也没有任何的波动,也不会想到这些尸体刚才是活人还是死人。
    曹恒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尸体,赵云则在一旁冷眼旁观。
    曹彰来到了赵云身旁。
    看着还站在那里的曹恒,曹彰小声问道:“怎么样?”
    “开始还是不行,现在好多了。”赵云回道:“长公子还真是辛苦,为了这件事居然也要强逼自己,其实他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杀人以后,只要先回去消遣一段时间,也就没有那么强的念头了。”
    “我们当年可以。”曹彰说道:“刚才我和他说,兄长那时候就是这么对我的。可我还真没有过这样的体验。我那时可是回到家里躺了三天三夜,才算是彻底的缓了过来。可长公子不行,他这次来到雁门关,是之前说过要剿平羯人,虽然不一定真的要做到,可他和羯人之间的战争却是在所难免。我们今天就会返回雁门关,用不了几天,一旦从幽州调拨到关口的大军来到,还是会再一次出发。他要是不能克服杀过人的悔恨,还怎么带领我们和羯人血战到底?”
    “要说羯人也是。”赵云笑着摇头:“主公已经平定了天下,他们只要俯首陈臣也就是了,可他们却偏偏不那么做,非要闯进雁门关闹那么一处。如今倒好,长公子来了,从此往后恐怕被祸害的就是羯人。”
    “从他的性情也能看出,他与长兄很像。”曹彰说道:“长兄当年也是这个模样,依我看,再过十年,他会成为下一个当年的长兄。”
    “十年?”赵云摇头:“如果条件足够,顶多两年。”
    “羯人早就被长兄打到七零八落,即便只是动用幽州的常备军,也能把他们给灭了。”曹彰错愕的回道:“赵将军不会认为只是和羯人打了两场,他就真的可以比拟当年的长兄?”
    “你也说了长公子和魏王很像。”赵云撇撇嘴:“既然很像,没能成为当年的魏王,可不就是没被逼到那个份上?羯人确实渺小,可我们以后要面对的敌人并不只是羯人。自从有中原以来,异族从没有过消停。魏王不会容下他们,难道你认为这位长公子,可以容下他们?”
    扭头看着赵云,曹彰撇了撇嘴没再多说什么。
    曹恒还在那里看着尸体。
    经过一两个时辰,他脸上的表情是越来越平静。
    赵云和曹彰相互看了一眼,俩人对了个眼神。
    曹彰问道:“长公子,看好了没有,我们该走了。”
    曹恒很平淡的回了一句:“那就回去吧。”
    先前还因为杀了人而感到胸口发堵,这会居然就能很平静的回话,赵云和曹彰都赶到很不可思议。
    要知道,他们当年调整情绪,可是用了好几天。
    曹彰招呼了将士们,他和赵云陪着曹恒,带领满载而归的队伍返回雁门关。
    由于羯人好战,男人的损耗很大。
    部落里本来就是女人比男人更多。
    去掉老人和孩子,被曹恒他们俘获的羯人女子,居然有三四百之多。
    这些羯人女子被骂声串着,在将士们的驱赶下,悲悲戚戚的往前走着。
    返回的路上,曹恒始终没有看过她们一眼。
    曹彰凑了上来,小声问曹恒:“长公子,这些女人都没什么过错,要不还是给她们放了吧。”
    “没有过错?”曹恒扭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一牵:“她们是羯人,也是羯人的女人,这还不能算是过错?”
    “这能算是什么过错?”曹彰说道:“女人又不会到我们的村子里劫掠,要是长公子觉得把她们放了不合适,回到雁门关,像以往一样给她们找个好人家也就是了。”
    “羯人的女人当然会为羯人生养孩子。”曹恒说道:“她们是女人,不会到我们中原的村子劫掠,说的确实没错。可女人生养的孩子却不一定是女人,她们生养了男孩,等到长大以后,还不是会来祸害我们中原?所以击破羯人,我们就要把他们的女人全都带走。至于以后怎么安顿,等到了中原在计较不迟。”
    曹彰本来就是试探曹恒,看他会不会在战争中对敌人心生怜悯。
    曹恒给了他一个冷冰冰丝毫没有感情的答案,曹彰在满意的同时,不仅心里也在发寒。
    这次突袭羯人部落,他们确实做到了让曹恒不再惧怕杀人。这位大魏的长公子,将来很可能会成为下一个像魏王一样杀伐果决却懂得谁亲谁疏的人。
    可曹彰同时又感觉到,他们好像是在拔苗助长,让这位长公子成长的太快,以至于将来他还不一定会变成什么样子。
    曹恒等人返回雁门关的时候,刺史杨阜和曹植一同出关迎接。
    见他们带回了那么多女人和物资,杨阜躬身一个大力,对曹恒说道:“恭贺长公子得胜归来。自从有羯人以来,从来都是他们劫掠我们中原,还没有过中原将士出关把羯人部落给劫掠了的先例。”
    “并不是说我们中原人没有能力劫掠他们。”曹恒淡然一笑,对杨阜说道:“我们中原人从来都是把家里的墙头看的太重要。总认为只要墙头高了,贼就进不来。可发生过的一切却告诉我们,即便墙头再高,只要有贼惦记着,早晚还是要被他们祸害。我做的不过是忘记了我们家里还有墙头,不等贼来到我们家,我们先去贼的老窝。他们可以抢我们,我们也能抢他们。寇既来,我必去!他们对我们做了什么,我们就对他们做什么!”
    “长公子说的有礼!”杨阜赶紧应了,侧身让到一旁,对曹恒说道:“听说长公子得胜回来,我特意让人准备了酒宴,为公子接风。”
    “不过是袭击了一个羯人的部落,有什么好庆贺的?”曹恒说道:“等到我们把所有的羯人都给抹掉,刺史给我庆功好了。”
    “即使不为庆功,只为长公子一路辛苦,这场酒宴也是要摆。”杨阜说道:“长公子放心,这场酒宴我是拿出自家钱财,并没有耗费地方一文。”
    “还是杨刺史懂得我的心意。”杨阜这么一说,曹恒哈哈一笑,对他说道:“刺史盛情,我怎么敢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长公子请入关。”杨阜站在一旁,再次请曹恒入关。
    曹恒从他身旁走过,杨阜快步跟上,微微躬着腰跟在一旁。
    “我请刺史帮忙召集的兵马还有多久能到雁门关?”曹恒向杨阜问了一句。
    杨阜回道:“长公子要我办的事,我肯定一件件一桩桩都给办妥。调集兵马需要时日,不过最多也就六七天而已。”
    “我们要出征,六七天才能把兵马调集过来。”曹恒微微皱了皱眉头,对杨阜说道:“刺史办这些事情,实话说,可是不怎么有力。”
    “长公子训诫的是,我这就派人去催促他们。”杨阜赶紧答应了。
    “除了兵马还有粮草军械,这几天也都给我置办齐了。”曹恒吩咐:“另外再多派人手,加紧查探羯人究竟在什么地方,总不能要我带着人马,在塞外到处乱跑,去搜寻羯人的下落?”
    “那是当然不能。”杨阜回道:“趁着这几天大军没有到齐,我把所有的事情都给长公子办妥了。至于斥候,我也给长公子安排了,出征的时候怎么用他们,都由长公子决断。”
    “杨刺史办事,我还是信得过。”在杨阜等人的陪同下,曹恒进入了雁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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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羯人击破雁门关的时候,有不少人曾经见过他们。
    他们虽然和匈奴人的衣饰、习俗相差不多,却与匈奴人在相貌上有着天差地别。
    正宗的匈奴人,和中原人在相貌上极其想象,都是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能看出是匈奴人和是中原人的区别就在于,他们常年生活在塞外,塞外恶劣的天气令他们的皮肤干燥而又粗糙,无论他们怎么洗,都会给人一种皮肤很脏的感觉。
    除此之外,匈奴人在长相上,和中原人的差别真是微乎其微。
    羯人说起来也是匈奴人的一支,可他们却不是黄种人,而是更像生活在西亚一带的白种人。
    穿戴着匈奴人的服饰,使用着匈奴人的兵器,拥有着与匈奴人完全不同肤色的羯人,在性情上要比匈奴人更加残暴。
    从中原掳掠去了人口,羯人总是会想方设法的把被掳掠的人折磨致死。
    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曹恒率领将士们闯进羯人的部落,并没有发现先前被他们抢去的中原人。
    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曹恒从塞外掳掠回来三四百名羯人女子的消息在雁门关内散播开。
    很多听闻消息的人奔走相告,纷纷跑到雁门关附近,想要一睹羯人美女的容貌。
    可曹恒却在回到雁门关以后,下令把羯人女子都给关进了监牢里,先养着她们,过些日子再决定怎么处置。
    他越是这么做,涌到雁门关的人们就越想知道女羯人是什么模样。
    曹铄早年确实是抢掠了不少羯族女人,也把这些女人都给送到了中原各地的村庄,嫁给当地民夫生养儿女。
    事情已经过去多年,没见过羯族女人的百姓还是多数。
    以往萧条的雁门关突然热闹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附近,在雁门关内居然因为人的聚集而形成了一个不算太大的集镇。
    曹恒回到关内,没几天杨阜从幽州调拨来的常备军就聚集在雁门关。
    军粮和军械都还在筹措中。
    大军已经到了,军粮要是不足,也很难支撑在塞外的长途作战。
    曹恒居住的地方,门外有块空地。
    空地的边缘有着两根笔直树立的柱子。
    两根柱子很突兀的树立在那,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用处。
    不过这两根柱子,对空地丝毫没有影响。
    空地虽然不是特别大,曹恒却可以利用它习练剑法和戟法。
    才从关外回来的时候,曹彰等人还在担心他会被那场杀戮影响了情绪。
    几天过去,他一如往常,与人说话也是谈笑风生,让众人松了口气。
    唯一因为曹恒有着这种表现而感到心情极度压抑的就是杨阜。
    先前已经先入为主的被曹彰等人管束了曹恒对待身边人十分严苛的理念,杨阜每次见到曹恒,都是战战兢兢甚至不敢多抬一下头。
    也是出于这个原因,要不是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他能不见曹恒,就不会跑过来担心受怕。
    正在空地上练剑,曹恒眼角瞥见杨阜在旁边不远躬身站着。
    他顺势收手,向杨阜问道:“杨刺史怎么来了?”
    “我来这里是有件事情禀报长公子。”杨阜回道:“最近雁门关来了许多人,都是想要看一看长公子从塞外带回来的羯族美人。”
    “他们要看,难道我就得给他们看?”曹恒笑着摇头,对杨阜说道:“身为幽州刺史,难道你每天就会关注这些不疼不痒的事情?”
    “倒不是我关注这些事情。”杨弘低下头,战战兢兢的对曹恒说道:“只是有人提起,说是可以把那些女人拿出去由人出价来买……”
    听说有人愿意出价买,曹恒眼睛一亮。
    身为曹铄的儿子,他从小就耳濡目染了一些赚钱之道。
    尤其是长大以后,他还时常会去凌云阁。
    曹铄每次去凌云阁,都是给管事安排一些事情去做。
    可曹恒每次去,他最经常做的,就是看着凌云阁管事和其他人谈论事情,或者是通过与管事的交谈,学到他想要学的东西。
    接触凌云阁多了,曹恒对赚钱当然有着特别的追求。
    去了一趟塞外,领兵打仗他是体验过了,可赚钱他还真没尝试过。
    盯着杨阜看了好半天,曹恒的目光一直都在他的身上,把杨阜看的是浑身不自在。
    “长公子为什么这样盯着我看?”被看的浑身难受,杨阜低着头向曹恒问道。
    “她们虽然是羯人,却也是人,把她们拿出去货卖,是不是有些不合适?”曹恒问道:“要是父亲知道,岂不是会责怪我?”
    “羯人抢了我们中原人,要是仅仅货卖,那倒好了。”杨阜回道:“他们对中原人是各种残虐,凡是到了羯人手中的中原人,不出半年,必定会死在他们手中。”
    “即便是那样,杀人的应该也是他们羯族男人,应该和女人关系不大。”曹恒问道:“我们把男人的过错凌驾在女人的头上,是不是……”
    “人都是到了他们部族才被杀死,长公子怎么知道是男人还是女人下手?”杨阜破天荒敢反问了曹恒一句。
    问了这句,他当即后悔,赶紧又把头给低了下去。
    出乎他意料的,曹恒并没有因为他的顶撞而恼羞成怒,反倒是向他追问了一句:“你真的认为我该把那些羯族女人给送出去竞价?”
    “那是当然。”杨阜说道:“她们都是俘虏,总有一些有钱的闲人想要家里多点其他的颜色,我们把他们卖出去,无论她们是做奴还是做婢,都要好过关押在监牢里。”
    曹铄做了魏王,也有着两千多年后的认知,可他却没有在这个时代试图改变社会的体制。
    封建王朝还没成熟到足以没落的时期,他当然不可能在这个阶段搞什么民主民生。
    更重要的是,曹铄来到了这个时代,拼死拼活打下来的江山,他可没伟大到拱手让给别人却打理。
    出于本性,他内心还是存在着自私的情愫。
    虽然通过一些政令法度让普通百姓的日子过的宽松富裕了,可他并没有废止封建王朝所特有的奴婢体制。
    士族官宦,以及有钱的商贾,都可以通过买卖获得从战场上俘虏或者是犯罪被官卖的女人。
    把这些女人买回去,除了不能随意滥杀或者虐待,有关其他的,曹铄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曹铄很清楚,整个社会都喜欢了这种体制,他要是突然跳出来喊什么民权民生,才真的会成为世人公敌,被天下人共讨。
    有着这些做基础,曹恒贩卖从塞外抢回来的羯族女人,当然也不算违犯法度的事情。
    杨阜信誓旦旦的承诺,说是曹铄即便知道他们做这种事情也不会怪罪。
    曹恒想了一下,对杨阜说道:“这件事交给你去办,等到得了好处,我七你一。”
    “还有两成怎么算?”曹恒要七分再分给杨阜一分,算起来利益还有两分没能分配,杨阜诧异的问了一句。
    “还能怎么算?”曹恒说道:“当然是分派个那天随我一同前往塞外的将士们。他们打了一场,难道一点好处也不让他们看见?”
    “公子果真是体恤将士。”杨弘当即应了,向曹恒问道:“我现在可以着手办那件事了?”
    曹恒摆了摆手:“人都在雁门关监牢里,你要是想办,难道还有人能拦得住你不成?”
    得到曹恒明确的指示,杨阜躬身说道:“我这就去安排商贾,把这件事给办了。”
    杨阜退下以后,曹恒想了想,这种事情还是得找曹彰等人商议,否则他一个人也担待不起,于是招呼一旁的卫士:“把三叔和四叔请来,就说我有要紧事和他们商量。”
    卫士领命,躬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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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恒出了雁门关,击破羯人部落,抢掠了不少女人的消息早就传给了曹铄。
    得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曹铄对他的果敢勇武还很是赞同。
    然而很快,另一条消息从雁门传来,说是曹恒居然委派杨弘,把那些羯人女子都给竞价卖了出去。
    得到这一消息,曹铄是完全愣住了。
    他来到洛阳已经有好些日子。
    等待着长安修造完工的日子里,原先在寿春的家眷也都被人护送了过来。
    家眷之中当然包括丁瑶。
    其实曹铄得到曹恒击破羯人部落的消息时,丁瑶就已经到了洛阳。
    那时他还和丁瑶谈论着曹恒,说这个孩子出息,将来必定能够成就大事。
    夸了没几天,曹恒居然干出货卖俘虏的事,实在是让曹铄感到意外的很。
    当天晚上,他临回住处之前,先去向丁瑶问安。
    本以为问了安就可以离开,哪想到丁瑶居然把他给叫住:“子熔,我看你脸色不是太好,是不是遇见了什么烦心事?”
    “并没有什么烦心事。”曹铄嘿嘿一笑,对丁瑶说道:“母亲不用理会我,我自己的事情懂得该怎么处置。”
    “是不是后宅的事情?”丁瑶脸色拉了下来。
    见她好似有些不高兴,曹铄赶紧回道:“也不能算是后宅的事情……”
    “还想骗我。”丁瑶板着脸说道:“你是我的儿子,你在想什么,难道我还不清楚?要是外面的事情,凭着你的本事,能有处置不了的?能让你如此犯难的,除了后宅的事情,也不会再有其他。”
    “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母亲。”曹铄回道:“我在烦心的,也不能算是后宅的事情。追根究底,还是在恒儿的身上。”
    “我那长孙伶俐的很。”曹铄说是因为曹恒烦心,丁瑶当即笑了:“他连羯人部落都能击破,给你分忧还来不及,还能给你惹出什么麻烦不成?”
    “母亲有所不知。”曹铄说道:“他从羯人那里抢来了是三四百名女子,我本以为他会把这些女子分派到各地,嫁给当地民夫为妾,没想到,他不仅没有这么做,反倒把这些女人全都个送到商贾手中,由人竞价给卖了?”
    曹恒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确实出乎了曹铄的意料,同时也超出了丁瑶的想象。
    丁瑶也没想到,她的长孙居然会选择把羯族女人都给卖了。
    可她只是愣了一下,随后就向曹铄问道:“桓儿这么做,难道你认为哪里不妥?”
    “买卖羯人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这个先例一开……”曹铄说道:“我就担心有些弄不到俘虏的人,会诱拐良善从事这些营生。”
    “那还不简单。”丁瑶冷着脸说道:“你下道诏令,从今往后任何奴婢不得私自专卖。如要转卖,必须到官府交割,没有官府批文而转卖奴婢者,视为诱拐良善,凌迟处死。”
    “母亲的意思我是明白了。”曹铄摇头说道:“桓儿如此有恃无恐,我就怕他以后真的会惹出大纰漏。”
    “他能惹出什么纰漏?”曹铄还在担心曹恒会惹出大事,丁瑶瞪了他一眼说道:“他能惹出什么大纰漏,我看倒是你,曾经给我惹出的麻烦不少。”
    丁瑶护着孙子,连曹铄说曹恒会惹出麻烦都不答应。
    曹铄只能嘿嘿一笑,对丁瑶说道:“母亲自从有了孙子,我这个做儿子的,日子可就不是太好过了。”
    “你已经成人,许多事情懂得该怎么去做。”丁瑶说道:“桓儿年少,他做的一些事情并不比你当年荒唐。你会觉着他办事欠考虑,那是因为你已经成人,做事也会斟酌得失。可桓儿正是像你当年那样有着闯劲的时候,他要是做错了什么,只要不太离谱,由着去好了。真要是办了难以转圜的事情,别说你这个做父亲的,就算我这个做祖母的,也是不会饶他。”
    “母亲说的是。”深知和丁瑶说不出道理,曹铄只好应了一声。
    “天色不早,你也别在我这里耗着。”丁瑶说道:“你的那些夫人许久没见你,可都是想念的很。还是快些去她们中的一位住处,陪着说说话儿也好。”
    曹铄应了一声,随后告退离去。
    离开丁瑶的住处,他深深的呼了口气。
    当年母亲为了保全他,可是连性命都不要了。
    如今为了曹恒,却强行把所有的不是都塞到了他的身上。
    想想这些,曹铄都觉着有些郁闷。
    曹恒这小子,究竟是怎么忽悠他祖母的?
    居然把祖母完全忽悠到了他那边,从儿子的立场直接倒戈了……
    向丁瑶问了安,曹铄想了想,最终往袁芳的住处去了。
    曹恒是袁芳生养的儿子,袁芳对他的了解应该更深入一些。
    做母亲的,总是要比做祖母的在管孩子的问题上更理智一些。
    至少曹恒真的做错了什么,袁芳也会加以训诫,不至于让他胡来下去。
    得知曹铄来了,袁芳赶紧出外相迎。
    “夫君来了。”欠身一礼,袁芳问道:“晚上还没有吃吧?”
    “忙活到现在,还真是没来及吃东西。”曹铄问道:“你这里有没有现成的饭菜,随意给我弄一些就好。”
    “有。”曹铄能来,别说有现成的饭菜,就算是没有,袁芳也会立刻吩咐人去置办,回答的当然干脆:“夫君先到屋里歇着,等会我让婢子把饭菜送上来。”
    在袁芳的陪同下来到房见,曹铄坐在桌边,看向她问道:“这几年我一直在外征伐,你有没有责怪我?”
    “夫君是为了天下大业。”袁芳说道:“我再不懂事,也不可敢责怪。”
    “听你说话,就知道有了责怪的意思。”曹铄微微一笑:“不过现在好了,天下一统,南蛮也平定了。至于北方,我倒是想要交给桓儿,就怕他年少胡来……”
    “夫君只管放心,桓儿虽然年少,我却可以保证他绝对不会胡来。”曹铄还没把话说完,袁芳就一口给话茬接了过去。
    盯着袁芳看了好一会,曹铄叹了一声,摇头说道:“慈母多败儿,看来我也是不指望你能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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