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年时间里,我也算是步入了中年,行走四方的同时,我得到了很多,仿佛也失去了很多。可能就是因为如莲的原因,我没有真正的快乐过,对“情”字,也愈发看的重了。我还清楚的记得,当时瘦鬼临去古苗的时候,对我说过的话,他说他不畏惧死亡,哪怕再死一次,他所害怕的,只是“失去”。
    自己这一生挚爱的人已经死去,就让我更加珍惜所拥有的亲情和友情。我和七门的其他人不能时时见面,但每一次相见,我都觉得说不出的温暖,说不出的感动。
    十年漂泊,我的功夫又精进了许多,因为有九尾和无名老人留下来的那些道行,在拳脚外功上面,我感觉自己已经到了临近巅峰的状态。但涅槃化道,始终没有进境。如莲的死,都因为涅槃化道而起,这是我心中的一个坎儿,也是自己的心魔,我迈不过去。
    战胜不了自己,也就战胜不了别人。可是这些年来,我不知道暗中努力了多少次,却无法突破瓶颈。
    这一年,我三十三岁了,正是人生中精力最旺盛的年纪。我在小盘河的家里蛰伏了一个冬天,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就想出去走一走。但应龙缠着我不放,冬天在家里没事,我把七门的龙头棍法教给了他,他学的上劲儿,一定要我再指点指点。
    亡妻已逝,只留下独子,我和天底下所有的父亲一样,对着独子的请求,总是不忍心拒绝。因此,我就想着再耽搁三个月,把这套龙头棍法如数教给应龙,让他好好的在小盘河练上两年。
    应龙很能吃苦,也很用功,有时候,他因为心急,把招数练的不到家,就不肯吃饭睡觉,一定得练准了才行。
    “应龙,时候不早了,先歇着吧。”我陪着应龙在村子后面的打谷场练功,抬头看看半空的明月:“功夫,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练出来的。”
    “爹,我不累。”应龙只有十来岁,眉眼和如莲长的很像,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冲着我一笑:“我小的时候,在松树岭,龙虎真人就和我说过,不管什么人,只要不懒,总能练出点成就的。”
    “是啊,勤能补拙。”我点点头,也只有看着应龙的时候,我心里才会有一点欢愉,他聪明,又勤奋,除了性子稍稍急躁些,再没有别的毛病。
    可是心头的欢愉只是一瞬,我不敢再想了,只怕再想下去,又会想起已经去世许久的如莲。
    为了教应龙功夫,我又耽搁了三个月,等到离开小盘河外出的时候,已经到了初夏。这十年里,每年能有一半儿时间,我都是在外度过的,只为了能尽早的掌握外界的动态。这一次外出也不例外,我想多了解些情况。
    天崩这件事一天没有结果,我就一天不能停止,这条路,总是要一直走下去的。
    以前每年在外面奔走的时候,总是从小盘河朝南边走,因为越往南,人烟越稠密,消息也越容易打听。不过今年我是朝北走的,一路走,一路停,走了二十天时间。这个时候,我觉得不能再往前走了,前面十五六里,是排教的排营。那是排教大排头所居住的地方,还有一大帮排教的头头脑脑,虽然和排教许久都没有冲突,只不过我现在岁数大了些,也更谨慎了些,全力把可能发生的意外全部杜绝。我不想在排营的地盘露面,免得惹出什么麻烦。
    我就打算歇了这一夜之后,就折身返回。
    这个月份,野外的蚊虫多了,嗡嗡乱叫,让人无法安眠,到了半夜,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想找一点药草,点燃了驱赶蚊虫,但是还没有起身,从北边的那条小路上,噌噌的蹿过来了一群人。
    我立刻挪了挪身子,在一片野草后面隐藏了身形。小路上的一群人来的非常快,转眼就到了离我只有四五丈远的地方。
    一直到这时候,我才看出来,跑在最前面的,是个十六七岁左右的年轻后生,他显然是在奔逃,而后面那十多个人,追的特别紧。年轻后生眼瞅着被追上了,猛然停下脚步,一挥手里的棍子,对后面那帮人怒目而视。
    我躲的很严实,也看的很清楚,当这个年轻后生举起手里的棍子时,我的瞳孔就猛然一缩。因为我看得出,那条棍子,是龙头棍。整片大河滩除了我们河凫子七门的人之外,就再没有谁使用这种棍头镶嵌着铁铸龙头的龙头棍。
    这是七门的人?
    我一般不理会外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要是关联到了七门的人,肯定就不一样了。
    “姓庞的小子,你跑了这么远,总算是跑到头了吧!”有人大喊了一声,随即,十几个紧紧追赶这个年轻后生的人,一下子就把他围了起来。
    随着这声叫喊,我心里陡然一惊,眯着眼睛又看了看。那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后生沉默寡言,身子低矮粗壮,虎头虎脑的。看着他的模样,我立刻想起了庞独的儿子庞狗子。
    我上一次见到庞狗子,还是十来年前,当时他只有几岁,跟着自己的舅舅到处流浪。眼前这个虎头虎脑的年轻后生,隐然还是当时我见过的庞狗子的样子。
    这就是庞狗子!
    我不知道庞狗子怎么突然被这么多人追击,而且,追击他的人都是生面孔,我辨认不出对方的来历。毕竟中间过去十年时间了,无论是排教还是旁门,十年时间里,多少后辈晚生长大成人,开始行走江湖,我不可能把每一个人都认的清清楚楚。
    在我的印象里,庞狗子很倔强,当年他只有两三岁,刚刚学会说话走路,就敢跟那些沙匪对着干。这么多年过去,他的性子一点没变,面对着围拢过来的十多个人,没有畏惧,也没有退缩之意,只是把手里的龙头棍捏的很紧。
    “庞狗子!”有人又喊了一声:“叫咱们这么多人追你,你死了也值了!放下龙头棍,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我再小心再谨慎,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也无法坐视不理。庞独拿我当亲兄弟一样看待,他的独子遇险,我这个当叔叔的,肯定要出手相助。我慢慢的朝旁边挪了挪,为的是看清楚除了这十几个追兵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人。这里距离排营太近,我不想太过声张,只要能救了庞狗子就行。
    我看了一圈,四周都是半人高的野草,一丛挨着一丛,离的近的地方还好说,但距离远的草丛就看不透,也感应不出,不知道是否隐藏着别的敌人。
    砰砰!!!
    就在我观察周围动静的时候,庞狗子已经跟人动上了手。他从小开始练功,根基很扎实,人又长的粗壮,很适合练龙头棍。他的岁数不大,火候肯定不到,不过凭着一股子冲劲儿,砰砰两棍,把两个从背后攻击上来的敌人给打退了回去。
    我的眼力已经很强,双方这么一交手,看似互无损伤,可我已经看出来,庞狗子无法突出重围,要是真的斗起来,他撑不过片刻,就要死在这里。
    看到这儿,我也顾不上四周密密麻麻的草丛里是否还隐藏着别的敌人,就想站起身出去先救了庞狗子再说。
    沙沙沙……
    就在这个时候,我身后的草丛间,传出了沙沙的声响。声音虽然很轻,但明显是有人在草丛中飞快的穿行,朝着我这边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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