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幕中出现的这只白瓷龙瓶,仿佛瞬息之间就压住了将要泛滥和崩溃的大河,我看的很清楚,这只白瓷龙瓶一定就是我藏在陈家老屋的那只瓶子。
    白瓷龙瓶在大河中缓缓的漂动,随着七门人所行走的路线,渐渐也消失于光幕的尽头。等白瓷龙瓶消失,光幕开始暗淡,但是我还是能看见,大河似乎趋于平静,就如同它静静流淌的千百年岁月,再没有什么灾难,再没有什么波折,大河两岸的万物生灵,都沿着自己命运的轨迹,繁衍生息。
    这一幕毫无疑问的说明,光幕中的天崩没有了。七门人奋斗了成百上千年,却始终无法终止天崩。而这只白瓷龙瓶出现之后,再没有七门人沿着祖辈走过的路继续走下去,恍恍惚惚中,我又似乎很清醒,我看得懂,白瓷龙瓶之后,之所以再没有出现七门的人,就是因为从那时候开始,天崩,已经被彻底的终结了。
    白瓷龙瓶,是终结天崩的最紧要的一环。
    龙船上的大龟,曾经把白瓷龙瓶的重要透露给我,而此刻的光幕,又一次让我感觉到,白瓷龙瓶,比什么都要紧。
    沉思之间,光幕完全的消失了,眼前又恢复了平日的情景。大鼎如山,在水中一动不动,我置身在大鼎里,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留下,还是该出去。
    这绝对不是一尊普通的沉积在河底泥沙中的大鼎,它带着一种让我无法形容出来的威严,我的眼睛还沉浸在刚才浏览的光幕中,只不过刹那间,大鼎的金芒,仿佛勃发到了极致。那种感觉,仿佛大河中漂浮着一轮太阳。
    轰……
    大鼎的金芒渗透到了鼎身中,一片片山川河岳,万物生灵的花纹活灵活现,在金芒中颤动。金芒太强盛了,刺的我睁不开眼睛,我下意识的捂着双眼,从指缝里透出一丝目光,注视着这片耀眼的金芒究竟为何出现。
    我进入大鼎的时候,受了一点伤,鼎中点点滴滴的血迹洒落的到处都是。血迹在鼎里似乎是干涸了,但是大鼎的金芒暴涨的那一刻,所有洒落的血迹,就如同一颗颗滚动在荷叶上的露水,到处流转。
    所有的血滴,不知不觉中全部汇聚到了一起,殷虹殷虹的血滴,沾染着大鼎的金芒,紫红中透着金光,在鼎身里来来回回的转动,我眼花缭乱,身子仿佛也动弹不得,只有眼睛不停的跟随着这滴鲜血,转来转去。
    陡然间,我觉得眉心上方的祖窍一阵温热,好像有一股暖流顺着祖窍流了进去。祖窍是身体的一部分,但是修行的人都知道,祖窍是供魂魄出入庐舍的唯一的通道,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朝上翻,只能看见眼皮子上方,有红光一闪而没。
    这股顺着祖窍流进来的暖流,瞬息中就充斥全身上下,不仅浸润着身躯血肉,好像连魂魄都得到了升华。这个时候,我心头的惶恐,未知,不安,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只觉得自己仿佛是在这短短的弹指刹那中,重生了一般。
    我站在大鼎里,双脚如同生根了似的,站的比任何时候都稳,身躯里的暖意已经无存,但每一滴血中,似乎都澎湃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大鼎的金芒包裹着我流出来的鲜血,重新顺祖窍流回,我很怀疑,自己从大鼎身上得到了什么,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可这一辈子,我从来都没有感觉自己会像现在这样强大过。
    我来不及再多想什么,大鼎刺眼的金芒开始消散,直至消散的干干净净。这尊鼎,肯定是许久许久之前的古物,它的金芒一消失,一片斑斑驳驳的绿锈,急速的蔓延开来。
    大鼎周围的漩涡,已经看不见了,而大鼎也在缓缓的下沉,当河水开始流入鼎身时,我翻身从鼎里跳了出来。
    鼎彻底的沉入河中,浑浊的河水一下子淹没了它,我浮在水面,穷尽目力也看不到这尊鼎了。我开始朝岸边游,一边游一边想,我觉得,这尊鼎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在光幕中闪现那样的情形,唯一的解释,就是大鼎和我们七门,肯定存在某种关联。
    如果我不是七门的人,那么此时此刻,或许已经被大鼎震的粉身碎骨了。
    这次波折,仿佛真的让我脱胎换骨了,身躯浸泡在冰凉刺骨的河水中,却不觉得冷,就是觉得浑身上下的力气用之不尽,随手轻轻一划,就可以劈开水流波浪,没费多大功夫,我游回了岸边。
    “小爷,我给你磕头……”老婆婆怀里抱着那个被我救上来的小女孩儿,一看见我回到岸边,噗通一声又重新跪了下来。
    “别!别这样!”我赶紧把她扶起来,顺手拿起丢在岸边的包袱,把里面的干粮交给她,又拿了两块大洋,硬塞到老婆婆手里。
    “这个……我不敢要……”老婆婆仿佛从来没有亲手拿过这么多钱,一接过大洋,就好像烫手似的,要重新还给我:“小爷,你救了花花…….我们穷家小户的,报答不起,怎么能再收你的钱……”
    “给两个孩子买套冬衣吧。”我把大洋又交还回去,带着空了一半儿的包袱,转身离去。
    离开阳山渡,我还是慢慢的朝着小盘河那边走,但这一次,我心头的顾虑,渐渐重了。和九黎小祖的约定,越来越近,最开始的时候,我莫名的相信她,相信她只是要看看那只白瓷龙瓶,但在阳山渡的风波,让我感觉自己仿佛担负不起这个责任。
    白瓷龙瓶,事关重大,我没有足够的勇气去赌一把。但我心里也很清楚,如果我食言爽约,那么九黎小祖一定会报复。我感觉到,她的确有本事,把我们七门隐藏在河滩的人都找出来。
    到了这时候,我已经骑虎难下了,爽约或者不爽约,实难抉择。
    我磨磨蹭蹭的赶路,只是为了多一点考虑的时间。我在想,这只白瓷龙瓶的秘密,已经属于天机,不是普通人可以触碰的,而九黎小祖既然一心寻找这只瓶子,那就说明,她对白瓷龙瓶起码有所了解。
    我就想着,能否再从她的嘴里,得到一点关于白瓷龙瓶的隐秘。
    尽管走的很慢,但最后还是来到了小盘河,我趁着一个夜晚,去陈家的老屋院子里挖出了那只白瓷龙瓶。
    之后,我朝小盘河的北面走了十里,这是当时和九黎小祖约定的地点。算算日子,已经差不多了,我估计,九黎小祖一定会按时赶到。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天的时候,我在藏身的地方坐不住了,自从大鼎里的血迹流回祖窍之后,我一直觉得身上的力气没地方用,身躯里如同架起了一只火炉,呆的久了,坐卧不安。
    我沿着河滩走了走,吹吹冰凉的风,倒觉得心头舒坦了一些。从正午一直走到晚上,我才回到藏身的地方。
    一切都平静无常,我原本并未在意,但是余光一瞥,我突然看见藏身处不远的那棵老榆树上,好像有一只黑鸟。
    这种怪异的黑鸟是九黎人的报讯鸟,如果九黎人想找什么人,报讯鸟到了,那么这人的行踪多半就无法再隐藏下去。我和九黎小祖有约定,提前来了一只报讯鸟,并不算很离谱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越看这只黑鸟,越觉得说不出的奇怪。
    啪嗒……
    就在我疑惑之间,盘卧在树杈上的黑鸟,突然直挺挺的掉了下来。黑鸟的身子已经僵了,这就说明,黑鸟死了不是一会儿半会儿。
    我知道报讯鸟有多机警,就连胡刀那样的身手,拿着蛇篆刀小心隐伏偷袭,都没能把报讯鸟完全杀掉,可眼前这只报讯鸟,却死的透透的,我一下子就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人杀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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