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那林东的尸体,我们该如何处置?”
    李芳恭恭敬敬地站在李家老祖身后,作揖问道。
    “身入万象大阵之中,自会受生离死别,遭受亲朋好友背信弃义,生不如死,就让他在里面呆着。”
    李家老祖眼眸闪过一丝杀意,林东害他们李家一下子成为了整个楚城中最大的目标,这与他选择隐匿完全背道而驰。
    “芳儿,李家的未来还要交托给你了。”
    李家老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血色,就连说话都十分艰难,说一句话,连续咳嗽好几声。
    “老祖,李家不能没有您啊。”李芳的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泪花,“您一定能长命百岁,不,是千岁万岁。”
    李芳哽咽娇羞的模样,哪里还有刚才那个李家十位极境宗师之首的凛然气概,在老祖面前,她不过是一个连辈分都差了两代的晚辈。
    “是我自己选择的这条路,为了突破,我仅仅八十余岁的年纪,却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是我给李家先祖丢了脸面。”
    李家老祖的眼睛看向远方,思绪万千。
    “老祖您千万别这么说,要不是您,我们李家何来现在的成绩。”
    “芳儿,你的资质最佳,将来切记不可再入那魔窟。”李家老祖摇了摇头,“透支生命换来的,与那些魔鬼做生意,我们终究占不了便宜。”
    “是,芳儿谨记。”
    听到魔窟二字,李芳的眼神之中自然而然流露出了害怕的神色。或者说,害怕这个词汇还不足以形容李芳的内心,恐惧这个词才更加贴切。
    “你下去吧,我立马进行闭关,这一个月内,不管发生天大的事情,切记不可入密室找我,除非……”
    李家老祖冷笑一声,自己把自己的这个想法给否定了。
    就算是他,进入万象法阵也是必死无疑,更何况修为还远不及他的林东。
    “在楚城之中,有你们十个人在,绝对出不了乱子,只是以我现在的修行,仍感觉到这条路遥遥无尽头,闭关若能顺利结束,我尚能守护李家一年半载,若失败,李家仍然得继续隐匿下去,你明白么。”
    一声哀叹从李家老祖口中传出。
    “遵命。”
    李芳鞠躬作揖,满眼泪珠从老祖的房中退了下来。
    ……
    “手脚都给我麻利点,千万别吵醒小皇子睡觉。”
    一声熟悉而又酥软的呵斥声在林东耳边响起。
    “雪儿,雪儿。”
    “小皇子,您醒了,雪儿这就过来。”
    林东迷迷糊糊得睁开了眼睛,只见四面金碧辉煌,雕龙画凤,玉柱环绕。床榻两边还站立着两个贴身服侍的小宫女。
    “雪儿在这呢,殿下您终于醒了。”
    林晓雪穿着一身上等宫女的衣裳,手持梳洗的脸盆,看到林东苏醒了过来,脸上满是喜悦。
    “这是在哪?”
    林东的意识有些模模糊糊,他总感觉自己丢掉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什么都不曾记得了,只对眼前的这个女子,有莫名的亲近感。
    “殿下,您没事吧?”林晓雪急急忙忙拿着毛巾擦去了林东脸上的汗珠,“瞧给您病的,这是您的寝宫啊。”
    “寝宫?”
    林东跟着林晓雪迷迷糊糊地念叨了一口。
    “我是谁?我有寝宫?”
    林东的眼神是没有光彩的,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脑子一片空白。
    “您可是陛下最疼爱的六皇子殿下啊,您当然有自己的寝宫。”林晓雪点了点头,嗤笑了一下,“殿下您可不能和雪儿开这种玩笑,这一点都不好笑。”
    “这是什么年代?”
    林东脱口而出,现在的他只是下意识的做着询问,他的脑子太空荡荡了,那些原本是填满东西的地方,莫名其妙空白了一大片,他急需立马把他们补充上。
    “东朝元年。”
    雪儿眉头微微蹙起,她是林东身边的贴身侍女,平日最知道自家主子是个玩世不恭的主儿,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也爱戏耍别人,但是却不曾用过如此严肃的表情,吓得她立马收拾住了玩笑话,好好回答。
    “哦。”
    林东的神情还是如行尸走肉一般,只是眉头略微皱了皱。
    “殿下,您是怎么了?”
    “我很好。”林东摇了摇头,像是在做自我否定一般,“快去把本朝的年册给拿来,我要详细看看。”
    林晓雪听到林东的话,眼眸处一下子湿润了,“我们小皇子殿下,尽然愿意详读年册了,我马上给殿下去取来。”
    小皇子殿下要详读年册的事,一下子在宫里都传开了。
    李东还是躺在床榻上,嘴里念念有词。
    “我是六皇子殿下,这里是东朝元年。”
    ……
    “你们说六皇子是不是摔坏脑子了,怎么一下子开始习文习武了,甚至一天到晚往皇上那跑,我昨日还听说皇上龙颜大悦,赏赐给六皇子殿下一盏七彩琉璃杯。”
    “我也听六皇子殿下宫里的小太监说,自从殿下为了捕鸟从树上摔下来后,都记不得自己是谁,就连性格也完全变成了两个人。”
    “你们瞧见刚才太子殿下看六皇子殿下的眼神没有,咱们皇上一向偏爱小皇子殿下,如今小皇子殿下如此上进,说不定哪天东宫的位子,换个人来做。”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不过要我说呀,六皇子殿下又英俊,只是从前太过暴虐,现在简直就是完美情人。”
    三个婢女刚服侍完,出了寝宫的门开始叽叽喳喳,说得都是宫里最近流传最广的八卦新闻。
    “殿下,您休息休息吧,别累着了身体。”
    林晓雪从寝宫外面走了进来,看见还手不释卷的林东,嘴角的微笑是怎么也掩藏不住了。
    “雪儿,是你辛苦了。这东朝的本尊,也是这般荒诞,拖累了你。”
    林东脸上满是自责的神情。
    “雪儿不辛苦,照顾殿下本就是奴婢的职责所在,有何辛苦可言。”
    林晓雪收拾了林东桌子上的杯盏,把自己精心做的糕点,放在了书桌上面。
    “既然本尊已经恢复了记忆,我定不负你,许你这一世幸福。”
    林东甜蜜地看向了林晓雪,眼角的宠溺都溢满了出来。
    “殿下,您别这样说,折煞奴婢了,只要殿下好,奴婢就有一世幸福。”
    东朝元年冬末,六皇子突喜读书,谣传皇帝陛下要将皇位传给自己最喜爱的六皇子殿下。
    新年年初,谣言变成现实,陛下宣告天下将六皇子设为太子,哪知六皇子尽然抗旨不尊,携一宫女远走天涯,没人有知道去了哪里。
    两年后,一普通村落。
    “还是撑不到第三年。”
    林东自责得摇了摇头。
    床榻上,林晓雪已经骨瘦如柴,不进饭食。
    她这一世也是身世悲惨,受尽凄苦,早已经病根深种,林东还以为她能撑过第三年。
    没想到在第二年末,已经撑不下去,见不到新一轮的太阳。
    “殿下,您已许我这一世幸福。”
    林晓雪咳嗽着,话都说不清楚。
    “这哪是一世幸福。”
    林东叹了口气,凭他三千年的心智,怎么还会被钱财所迷。而这个幻境所迷惑的,正是心智不坚定者所贪恋的钱财、情色。
    “本尊自诩心智坚定,钱财、地位、名声都不能使我动容半分,这幻境主要是迷惑人的贪嗔痴念想,破解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只是本尊舍不下的,唯有你。”
    林东上一世,问心无愧于任何人,唯有林晓雪是他一世留下的心病。哪怕是在这幻境之中,他仍许诺她一世幸福,方得心安。
    “殿下,您又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了。雪儿能得到殿下您的垂怜,虽然只有短短两年时间相伴左右,殿下却事事许我,带我回了家乡,殿下的恩情,雪儿只有来世再报了。”
    “只怪雪儿无能,本就不该拖累殿下,现在这病,也是病的对,病的好......若上天真有灵,雪儿下辈子定守在殿下身边,为殿下做牛做马一辈子。”
    林晓雪脸上的泪珠挂在只剩下一张皮的脸上,若是外人看着都觉得瘆人。
    “你是我妻,且是牛马,胡言乱语。”
    “我夫。”
    林晓雪艰难地笑了,却笑得那么开心。这一笑就像是最美最美的鲜花,却用尽了林晓雪所有的气力。
    林东就只是握着林晓雪的双手,紧紧攥着,却闭上了眼睛不肯睁开。
    他又一次失去了自己挚爱之人,没能守护住她,就连简单的安康都不能给予给她。
    整整三天,林东守在林晓雪的墓前,一动不动。
    没有任何人来打扰。
    “这就是你要的幸福么?”
    林东自然是有本事炼制出各种名贵的丹药,但是却被林晓雪拒绝了。
    这万象阵法终究只是一个金丹前期的修行者引导的阵法,人物皆由林东内心深处那抹柔软的形象而出。
    林晓雪冰雪聪明,不愿拖累林东的性格,也随着林东脑海带到了这幻境之中。
    她从来没有开口问过林东真实情况如何,也不知道自己只是幻境而产生的一缕思念,她不知道也不愿知道这些。
    她知道的,仅是自己的殿下并不开心快乐,她猜到,陛下并不属于这片狭小的天地。
    “我终得更强,才能守住你,许你一世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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