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明晅吃痛,苦笑道:“若非如此,也不能拔了这脓疮。”
    贺兰松无奈,叹道:“陛下还挺得意?”
    卫明晅安抚贺兰松,道:“瑾言,若是朕今日擒了倪大义,是不是大败赤坎人的威风,看他来日可还敢再犯?”
    贺兰松瞪圆了双目,惊道:“陛下可是疯了?您真当自己是忠勇公?”非是他瞧扁了卫明晅,古来兵家自然也有以少胜多者,但卫明晅从未带过兵,如何能在此险境下领兵。
    卫明晅却是满副志得意满的神情,他摸了摸下颌上的青胡茬,道:“瑾言就如此信不过朕。”
    贺兰松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便道:“不知陛下打算如何排兵对阵?”
    卫明晅假装听不出贺兰松口中隐约的担忧和讥讽,郑重了神色道:“趁着奉安军未有防备,占据凉西山有利位置,主动出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派兵断了他们后路,瓮中捉鳖吧。”
    贺兰松可真是垂死病中惊坐起,他目瞪口呆的看向卫明晅,结巴了道:“你,你要合围?你本就未打算等援兵来救。”
    卫明晅颔首点头,“正是。朝中初定,令尊大人虽是内阁首辅,只怕亦有为难之处,所以京城驻军还是留着吧。”
    贺兰松再次去触摸卫明晅前额,“怪不得陛下兵甲未卸,难道还要去坐镇军中?”
    卫明晅拿下贺兰松的手,“正是。”
    贺兰松再也忍不住,气道:“只有五千人,你要合围奉安军三万人,还敢主动迎下山去,陛下好胆量,可要臣去给您击鼓助威。”
    卫明晅见贺兰松如此气急败坏倒是觉得新鲜,他戳了戳贺兰松气鼓鼓的腮,乐道:“你能拿得起鼓槌么,还敢来笑话我。山人自有妙计,不足为外人道也。”
    贺兰松无奈,他俯身去执了案上的笔,“既如此,臣举荐一人给皇上。”他拿笔饱蘸了浓墨,在纸上写了三个字。
    卫明晅凑近了仔细去看,沉吟道:“好字!”
    “别胡闹!”
    卫明晅忙正经了神色道:“好,好。舒少君,他有何才,当得起你的举荐。”
    贺兰松搁笔,正色道:“舒兄出身兵将世家,自幼熟读兵法韬略,我们闲来无事时,常听他布阵演练,卫兄,啊,汲昌侯对他极是推崇。”
    汲昌侯便是卫政和,他年初便封了侯爵,扩了府邸,更和当朝安华公主成了亲,现下是朝中新贵。
    卫明晅道:“卫政和虽弓马功夫稀松,不管眼力倒是有的,他若说好,定然不差,适才宋婴亦向朕推举了此人,想来有过人之处。”
    贺兰松道:“但舒兄亦未上过战场,陛下可命他领一路兵,您不是要兵分三路么?”
    卫明晅笑道:“瑾言呐,你才应了朕,我可是惜命的紧,不会胡来的。”
    贺兰松却实在安不了心,甚至盼着能有天兵天将来帮,不过男子汉为家国而死,也没什么可畏惧的,反正他亦守在此处,与子同袍,死生契阔,倒也不算憾事。
    卫明晅看了眼时辰,便站起身来,却见贺兰松想的入了神,如水清澈的眸中竟漾满了笑意,与适才的气急败坏判若两人,他拿手抵着他肩膀,问道:“乐什么呢。”
    贺兰松收了笑,他撑着立起了身子,单手抚上卫明晅的腰刀,不无遗憾的道:“可惜,我不能为你上阵杀敌,明晅,万事小心,我等你凯旋。”
    卫明晅道:“半个时辰后,王加里来送药,把药喝了就去歇着。你现下是我的俘虏,要听话。”
    贺兰松总觉得今晚凶多吉少,那还喝什么劳什子苦药,因此极不乐意的道:“少喝一顿,死不了。”
    卫明晅回首,驳道:“多喝一碗药,也苦不死你。”
    贺兰松瞠目不语,但摆明了是要负隅顽抗到底。
    卫明晅伸手指着他道:“朕可不是在跟你商量,要不是等着喝药,我早把你。”他倏的住口,转了话题道:“不喝就叫人灌你。”
    贺兰松却听见了,见卫明晅神情躲闪,心中更是起疑,上前两步,问道:“陛下要把我怎样,您有事瞒我?”
    卫明晅看向外间道:“时辰不早了,朕要去看看。”
    贺兰松急道:“求陛下把话说清楚。”
    卫明晅见真惹急了他,便道:“告诉你也无妨。等你喝了药,就找人把你敲晕,从密道送出去。”
    “啊?”贺兰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卫明晅轻笑一声,道:“你瞪我也无用,若是不想被打,就安分的跟着王加里走。”
    贺兰松直气的胸口伤处嚯嚯的疼,却也知卫明晅说的是实情,他此时浑身脱力,连站都站不稳,就算不打晕他,也未必能支撑一会,怪不得此人敢据实以告,便是他事先知情,又能如何,还不是要任人宰割,他想了想,仍不愿束手就擒,便道:“陛下不是有胜算么,为何要送我走。”
    卫明晅眸色略暗,“我是人,不是神,万一败了,总不能把你陷在这里,我答应过令尊,要保你平安。”
    “平安个鬼!”贺兰松一改往日温和,他红着眼扑上来,不顾身上伤口,将卫明晅一把扯到怀里,嘶声道:“你若死了,我就殉你。”
    卫明晅沉了脸,忙去查探他伤口,怒道:“不许胡说。”
    贺兰松却捧起卫明晅的脸,凑上去吻住了他的唇,含含糊糊的说道:“明晅,别丢下我。”
    卫明晅一愣,贺兰松又抬脚,吻到他额上去,轻声道:“明晅,求你。”
    “明晅,别送我走。”
    “明晅,我心悦你。”
    “明晅,我等你。”
    “明晅,明晅呐。”
    贺兰松攀在卫明晅身上,从他的眉梢眼角吻下去,触摸着他的鼻尖,轻咬着他的耳垂,叙叙低语着世上最动听的情话。
    卫明晅几乎站不住了,他浑身战栗,一颗心更是软的不像话,贺兰松固执腼腆,何曾这般温顺软语,他受不住这样的柔情细语,脱口而出便道:“都依你。”
    贺兰松抬起亮晶晶的眼,得意的笑起来。
    直到两军对峙,卫明晅仍有些没缓过劲来,他骑着马,穿着战衣护甲,被众人护卫在中间,直愣愣的看着对方阵营的倪大义,和他家贺兰松比起来,生的实在是太丑了。
    倪大义万没料到恒光帝竟敢前来送死,眼前扯的“勤王救驾”的旗帜便有些可笑,但当此之时,既不能半途而废退下山去,更不能把旗子扯烂了换个借口,幸好卫明晅似是被吓傻了,直愣愣的瞅着自己,仿佛身在梦中。他暗中冷笑,还是趁乱砍了他的头,再推给行宫禁军谋逆,将他们一举杀尽了,看还有哪个敢废话,这么想着,便纵马上前,喝道:“大胆贼人,竟敢挟持陛下,还不束手就擒。”
    倪大义嗓门颇高,两军阵前一声呼喝,倒是将卫明晅给吼醒了,他冷冷看向这睁眼说瞎话的重瞳之人,高声道:“倪将军,去岁御前曾见君,今日可是没戴眼睛,朕就在此,也敢信口雌黄。”
    倪大义一愕,便有些张不了口,眼前之人确实便是恒光帝,他是个粗人,怕话说多了动乱军心,当场就被噎住了。
    恒光帝环顾四周,冷声道:“朕是卫国第四朝皇帝卫明晅,倪大义罪大恶极,蓄意谋逆,论罪当诛,奉安军被蒙蔽者,速速缴械投诚,朕既往不咎。”
    卫明晅的声音传了出去,却如石沉大海般,眼前的奉安军便似没听见,人人眼中皆是杀意,显是不为所动。
    倪大义身旁闪出一人,此人双手各执一柄弯刀,扬声笑道:“还是省些力气吧,再若胡言,爷爷第一个便射杀了你。”
    卫明晅脸色未变,心中却如闪电急转,瞧眼前情形,只怕除了倪大义,这来打头阵做先锋的多半也是赤坎人,奉安军如此,其他军营呢?
    敌军见卫明晅沉默,立时便哄堂大笑,叫嚣着骂起来。
    卫明晅身旁的神机营统领王折坔是个急躁脾气,所谓主辱臣死,他受不得这份羞辱,便要纵马上前,却被卫明晅伸手拦下了。
    王折坔急道:“陛下,待我去杀了这个狂妄之徒来祭旗。”
    卫明晅寒着脸道:“急什么?”
    那里倪大义等人见卫明晅等不敢应声,更是放肆取笑,他一挥手,便有两人上前,扔上来一个物事,血淋淋的直滚到禁军面前,仔细看时,竟是个人头。
    宋婴近前查探,却见那人头上血肉模糊,半边脸被砍去了,眼珠也只剩一个,耳朵极长,正是适才见过的夏语春。
    卫明晅也看的清了,他压下心中狂怒,对着倪大义道:“这是赤坎人的窄刃刀砍的,原来竟是倪将军亲自动手。”他对着宋婴使个眼色,宋婴将夏语春的头颅捧了回来。
    倪大义一惊,不想竟瞬间被恒光帝看破了身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长声笑道:“不错,我正是赤坎人,今日便为我边疆丧命的赤坎男儿,取了你这狗皇帝的性命,明日再打到金銮宝殿去捉你一家老小。”
    卫明晅听的不耐烦,当即冷笑一声,对着王折坔道:“射他盔缨。”
    王折坔满腔愤恨,正自无处发泄,当即拉满了弓,长箭飞出,嗖的一声直扑倪大义面门而去。
    倪大义刚说完金銮宝殿四个字,便觉眼前一花,劲风袭来,他暗道不妙,在马上一个后仰,躲过了这一箭,他身后的卫兵却没这个好运,只见将军后撤,额上已然中箭,连哼都没哼一声,便摔下了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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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瞳指每只眼睛里有两个瞳孔。有点渗人。一目两眸,古代人认为圣人才有此相,比如仓颉,比如重耳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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