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和害怕吗?
    当然害怕!
    对方的刀子还在滴着血,外面还躺了几个死人,这些人凶神恶煞的,也不知道是海盗还是官兵,反正绝对不是这渔村组织的乡勇之类什么的。
    对方盘问他的来历,不见得说他这条小命就可以保住了,这一点,从刚刚对方毫不犹豫就要杀人灭口可以看得出来。不过,这个来历怎么说,他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编造。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脚下的土地,到底是何方啊!乱说也不行,不用任何人解释,他也知道要是被对方看出来自己在骗他们,那是一个什么下场?
    “我是从海船上失足落下水中的,被水冲到这里,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这些倭寇给抓了起来,我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王子和含含糊糊的说道,不过,他的确是没有撒谎。
    “前面在打仗,除了倭寇的战船,哪里来的海船,你从海船上落水,你骗鬼呢?”果不其然,在一旁的那黑衣人,眼睛一瞪,很是不屑的拆穿了王子和的“谎言”。
    “头儿,这人信口雌黄,来历又可疑,杀了吧!”
    领头的那人看了看王子和,微微摇了摇头:“这人只怕没有撒谎,咱们东南一带的海商,还是往这边有跑的,前些年,不就是这些海商将倭寇到这边肆虐的消息,传回京师的么?”
    “对,对对,还是这位大哥见识广,知道我没撒谎!”王子和急忙打蛇随棍上,这遇见个讲理的倒是还好,要是这几人全是这个喊打喊杀的家伙一样,自己的小命,今天无论如何都保不住了。
    “手伸出来给我看看!”领头的那人沉声开口道。
    王子和依言将手递了出去,那人就这火光,看了看他的一双手,然后站起身来:“细皮嫩肉的,手上也没有茧子,不是吃咱们这碗刀口饭的,到有些像读书的相公,给他件衣裳,这也太不成样子了!”
    其实王子和被剥去的衣裳,就在不远的包袱里,可是这个时候,王子和却是不敢承认那些衣裳是自己的,好在这些倭寇抢的衣裳,并不止他那一身,他挑拣了一下,弄了一身不伦不类的袍子穿在了身上。
    刚刚这领头的男人,又透露出了一个信息,说的是“咱们东南一带的海商!”王子和心里暗暗盘算,要是这些人是明朝人的话,算了,别是要是了,这些人肯定是明朝人,那么,他们说“咱们东南一带有海商往这边跑”,那就说明,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并不是在东南;而那个明显是他手下的的,也说了一句,“前面正在打仗,除了倭寇的海船.....”
    明朝什么地方有很多倭寇的海船,而且还不在东南和大明的军队在打仗的?王子和脑子里飞速的转动着,得亏他这个文科生,平日里看的闲书足够多,对于明朝的历史,也马马虎虎不算太陌生,再加上他突然想到,自己是在从济州岛回上海的途中落水的,他身子陡然一愣:尼玛,自己不是在朝鲜吧!
    明朝的时候,大明军队不在东南,而在济州岛附近,和有很多海船的日本人打这种规模的仗,王子和的脑子里,翻来覆去,除了万历年间的万历三大征之中的朝鲜之战,他实在是想不出,明朝这朝鲜附近,还能有什么大的战事了。
    “得亏遇见几位军爷,要不然我这条性命就算丢在这里了!”王子和怕对方灭口的心思不绝,一边嘟囔着,一边先将这几位的救命之恩落在了实处再说:“救命之恩,大不言谢!”
    那喊打喊杀的汉子,一边颇为不耐烦的朝着他摆摆手,一边问着自己的首领:“头儿,这人...你不是想把他带走吧!”
    “留他在这里,他就是死路一条,这一路来,咱们见到的倭寇还少了么,既然是咱大明人,总不成看着他死在倭寇手里!”
    “他倒是好造化!”这问话的汉子嘀咕了一句,回过头来:“喂,你叫什么名字!”
    “王子和,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的王,子曰诗云的子,以和为贵的和!几位军爷怎么称呼?”王子和心里一喜,眼下这危机算是过去了,不过,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大妙,这四周好像倭寇不少,眼见这要命的杀神一下子变成了救命的稻草,王子和一时心情大好。
    “你安静点呆在这里,呆会跟咱们走!”那人吩咐了一句,自顾自走出们去,不一会外头传来了拖拽的声响,想必是在把外面的尸首掩藏起来。
    “王子和,王子和!”首领收起了手中的刀,靠墙坐了下来,一边掏出个水囊,灌了几口,递给王子和:“听起来倒是个不错的名字,你是读书人么?”
    “倒也读过几天书!”王子和接过水囊,咕嘟灌了几口,含糊的说道。
    “读书人啊!”那首领点点头:“你不用害怕,咱们的大军就在南原,距离这里也不过百多里地,天亮了咱们就往回赶,回到南原,就没事情了!”
    “你们这是斥候?”王子和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大军尚在百里之外,这几人直接窜到敌人腹地来了,想来也是侦察兵特种兵之类的了。
    “兄弟们都叫我老刀,你随兄弟们这么叫好了!”老刀不回答他的话,朝着屋子里另外一个人指了一指:“他是鱼骨头,外头的那个是小六,路上折了两个兄弟,这一趟差事,亏大发了!”
    “倭寇真的很多么?”王子和有点担心的问道,连斥候都死了两个,才摸到这里来,外面的凶险可想而知。
    “嗯,那些杂碎也就靠着人多,不过,这次朝廷可是有些托大了,咱们怕是要吃亏了,杨总兵那么能打的战将,这一次面对这么多的杂碎,只怕也是够呛了!”老刀摇摇头,显然他对即将到来的战事,并不怎么看好,当然,也许是他不愿意和外人多谈这些军中的机密,说完这几句,他不就不再说话了。
    王子和沉默了,连自己这边的斥候,都觉得倭寇势大,这让他更加觉得无所适从。他只是一个图书管理员好不好,生平经历的最大的场面,也不过是中学的时候和隔壁班上的几个混蛋同学的那一场群架,老天爷将他莫名其妙的丢到大明朝,已经是态度很不端正了,居然还是远离国土的战场,这混蛋老天干脆直接弄死自己好了,不带这么折腾人的。
    老刀靠着墙闭着眼睛假寐起来,王子和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了,屋子外面淡淡的血腥气,先前还不觉得,此刻慢慢的弥漫开来,让他有种恶心却又吐不出来的感觉。而老刀也好,那个鱼骨头也好,似乎对这血腥气,一点都不在意,这更让王子和感觉到了自己的脆弱。
    和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卒相比,自己简直就是个战斗力为五的渣渣啊!没人活的好好的,无缘无故的想死的,而自己想要在这貌似凶险的战场上,提高自己的生存概率,毫无疑问,必须将自己牢牢的和这几个斥候绑在一起,人家绝对比自己知道如何在这种情形下生存。
    王子和搜肠刮肚的根据已经得到的信息盘算着:万历年间,也不知道现在是万历多少年,明军处于劣势,明军的将领姓杨,是个总兵,是员勇将,驻守的地方叫南原,倭寇势力很大,明军估计干不过,这是什么时候的哪场战事呢?
    好像,第一次明军出兵朝鲜,统领大军的,是名将李如松,这个他非常肯定,若是眼下统领的大将是李如松,那王子和倒是没多大担心的了,至少他知道,李如松可是将日本人打得落花流水的。
    “其实,倭寇再多,咱们大明有李大帅那样的神勇将军,也是不怕的,在李大帅的面前,多少倭寇都不够怎么杀的!”王子和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的在假寐的老刀说话。
    “那是自然,不过,朝廷用兵的地方,可不是就这么一处,李大帅那样武曲星下凡的人物,自然是被朝廷好刀用在刀刃上,这些个杂碎,有李大帅帐下的杨总兵出马,在朝廷看来,就已经足够了!”老刀睁开假寐的眼睛,眼中带着一丝不屑:“咱们杨总兵,也是李大帅帐下数一数二的猛将了!”
    不是第一次明军出兵朝鲜!王子和这下终于对起号来了,那眼下不是万历二十五年就是万历二十六年,老刀嘴里说的杨总兵,应该就是大明第二次派出支援朝鲜的第一批明军将领,姓杨,对了,应该是杨元!
    “八月,清正围南原,乘夜猝攻,守将杨元遁。时全州有陈愚衷,去南原仅百里,南原告急,愚衷不敢救,闻已破,弃城走。”
    一段文字仿佛闪电一样从他心头闪现,难怪他觉得“杨总兵,南原”这些词这么熟悉,当日他有个同学就叫杨元,他还曾经拿他的名字开过玩笑,大家都是通读史书的人,对历史上这个同名同姓的人,王子和不可能不拿来当攻击那同学的武器用。对于杨元的下场,他自然清楚的很,这人原来是李如松帐下勇将,第二次援朝作为总兵驻守南原,被日军围攻全军覆灭,只身逃出,后被斩首示众,以正军纪。
    之所以他对这个杨元记忆这么深刻,除了他那同学同名同姓以外,更重要的是,这杨元,几乎是冤杀的,三千守军对数万日军,这要打赢了那才是怪事呢,可逃了回去还被自己人一刀砍了,真可谓死的憋屈之至。
    万历朝第二次援朝的时候,大明朝廷对待日本人有些轻视,简直就是拿对付游击队的态度来对付日本人,仅仅派出了数千人马,还并分两路,这其中的一路人马的统领,就是杨元,一直到这首批援军吃了打败仗,几乎全军覆灭之后,大明朝廷才对朝鲜战局重新重视起来。
    你大爷,那南原就是杨元全军覆灭的地方啊!自己难道知道了这一些,还要干巴巴的赶着去送死吗?王子和浑身都有些发抖起来,他都弄不清楚自己是想明白这事情了激动呢,还是害怕!
    这就是多读书的好处啊,要是王子和对这些事情不清楚,没准他就这么跟着老刀几人,回到那“大军云集之处”了,可既然已经知道了结局,那王子和,是怎么都不会跟着这几人去南原的。
    不作死,就不会死,去南原,那才是作死的节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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