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宠的备战奏疏……自然要有一番体面、稳妥的答复。
    这种事情由中书省、尚书省自可从容处理,而秦朗要做的就是带着骁骑军南下助战,帮满宠一把。
    军情紧急,满宠奏疏入邺都前后也就一天半的时间,留给秦朗动员军队、开拔的时间很少。
    好在是腹地行军,骁骑军又多蓄车马,不缺乏机动力。
    出征之前秦朗挤出时间来与杜夫人道别,这也是人之常情。
    按着武皇帝遗嘱,他的侧室、妾室夫人们各有妥善的安置办法,只有那些没有子女的夫人会安置在铜雀园里生活……曹丕占了铜雀台,铜雀园里的这些夫人们自然要转移安置。
    而有子嗣的夫人,则依附子嗣生活;子嗣在封地,就跟随到封地生活,倒也安逸、自在,少了许多约束。
    但魏军这些年败的太惨,所有封邑在黄河以南的宗室……都成了空头王侯,自身尚且要寄居邺都,自然不可能带着母亲生活在宫外,所以一些武皇帝遗留的夫人又重新回到邺都,住在临时拨发的庭院中。
    自然地,何晏的生母、何进的儿媳妇,曹操的侧室尹夫人也跟其他无子、绝嗣的夫人们一起生活在邺城的宫室里。
    可能是那些五石散起到了刺激何晏意志力的神奇作用,何晏竟然抗住了最初的发烧。
    现在尹夫人就近照料何晏的起居,想要再把何晏打死……无处下手。
    也可能是自己主动吩咐,让武卫军把大半瓶五石散以温酒送服的方式喂给何晏吃下……弄得何晏苏醒后有些感激自己,就连尹夫人也看自己时显得慈眉善目。
    所以五石散的神奇效果得到何晏的亲身证明,隐隐间何晏往日的荒唐不羁到了此刻竟然显得有几缕仙风飘然意境,就连太医令也奉命开始研究五石散的具体药理。
    临近出征,秦朗心绪无法平静,这注定是一场败仗。
    可弄不死何晏,自己就无法放心出征。也不知道何晏母子是真感激自己,还是故作掩饰,如果是后者,那就更严重。
    这次要对敌国来一个苦肉计,要把曹林丢到季汉朝廷那边,那母亲身边就剩一个书呆子曹衮,几乎很难应对何晏、尹夫人这对母子的各种手段。
    尹夫人曾为武皇帝生下一子,后来夭折。
    论出身,何进给儿子找的媳妇自然是一等一的门楣;加上何进遗泽,尹夫人不缺影响力,何晏也不缺人。
    何晏有足够底蕴召集武士、游侠之类的人物为他解决一些棘手问题;现在何晏吞服五石散,经历重刑不死,已成为邺都话题人物。
    那个田信之所以厉害,不就是在汉中山里得遇仙人,才有了万夫不当之勇?
    现在何晏隐隐间也跟那仙神之流搭上线,人们对鬼神方面的期望……远远高于国家军事改革。
    是的,何晏在自己手里经历了重刑,却没有死……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说,那何晏母子究竟会怎么想?
    皇帝之前恨不得活剐了何晏,可现在眼睁睁看着奇迹发生在何晏身上……病重的皇帝若生出一缕期望、侥幸心理,会不会反手弄死自己这一家子,以给何晏出气?
    好在皇帝的病还能拖一阵,没到最后疯狂的地步。
    自己还有时间把大弟送出去,不至于覆巢之下无完卵。
    又想到当日,自己好端端用马鞭抽死何晏就行了,又何必又要用盐水沾洗马鞭?
    以这种复杂心情,秦朗与杜夫人一起用餐,杜夫人饭后讲述郊外的三座庄园收益,曹林、曹衮封地在敌国,食邑税租也是打折支发。
    原本杜夫人手里有许多邺都、都城外的庄园,这样的庄园有的来自赏赐,有的来自经营、侵占。其中许多是士户的官屯、民屯据点。
    现在经过军制改革,士户裁弱留强改编为镇兵,原先被侵占的据点、庄园也就一一清退。
    这样一来杜夫人手里可供开支的钱粮立马就见底了……作为一个喜爱美丽,习惯自己美丽的人,杜夫人年近五旬,日常主要花销集中在妆料一项……而这又是最花钱的支出。
    其他金银宝石奢侈品也不算什么,终究能保值;可化妆料是个消耗品,还是个奢侈品。
    河北又是连续三年旱灾,去年十一月不得已开官仓赈灾;今年降雨丰沛,三个庄园的产出等同于去年七个庄园的产出……可杜夫人常用的妆料价格却迅速飞增。
    吴国灭亡后,廉价的蜀锦渠道完了,妆料最重要的珍珠粉、点翠也就跟供货紧张;吴质丢失关中后,来自关陇的各种染料、香料也就直接断货了。
    国家大事跟她关系不大,可现在连续战败,已经极大影响了她的生活方式。
    作为一个美丽的人,不论董卓、王允时期,还是经历了吕布、曹操,她都是掌上明珠,何曾短缺各种生活用度?
    此刻絮絮叨叨讲述家中开支困难,就连此前的仆户都辞退了许多,只留下三家。
    说这些有什么用?秦朗也是吃俸禄的人,大魏俸禄跟季汉一样,也就勉强能养活一家人,再养两三户仆从以维持体面生活。
    秦朗立刻回味过来,这是在试探关中那批宝藏。
    魏平、郝昭这批人在关中效力,郝昭或许不知情,但魏平兄弟两个绝对知情。
    “母亲,今国家艰难,宫中用度亦有缩减。”
    秦朗斟酌语言,不想刺激她:“汉室、北府之间面和心不和,早晚必起争执。届时皆有求于国家,贸易自能兴起。母亲还需忍耐,等候贸易开解。”
    杜夫人气质恬淡:“元朗,我闻云长公执宰汉室朝纲以来,苦无铜料铸钱。”
    “母亲从何得知此事?”
    秦朗起身踱步,瞥一眼屏风后,见没人又说:“母亲久在宫苑,宜养天年为善。国家大事,非母亲能过问。”
    杜夫人双手端放在腿上,坐姿挺拔,微微侧目看大儿始终没变化的肃容面庞,反问:“可是关中有了变故?”
    “是,我本要伺机禀告陛下,可又缺乏实证。”
    秦朗眉目左右晃动显得不安,事情可能要失控了,不管母亲把宝藏的事情说给谁,都会引出大问题。
    最倒霉的就是让皇帝知晓,自己隐瞒重要消息没有汇报,肯定会遭受惩罚。
    寻常惩罚也就算了,最怕失去皇帝的信赖。
    失去信赖,那今后天翻地覆时,就只能被动接受命运的变化。
    杜夫人一副睿智模样,瞥一眼儿子:“我自知轻重,此事能解云长公之围。元朗勿要落后于人,使外人占了便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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