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闷热异常。
    哪怕在码头,也很难感受到多少清凉。
    此时已是先帝出殡第二十八天,皇室成员的孝期在昨天结束。
    今天一大早城中、城外就为齐王刘永离京就藩而忙碌,刘永登船后回头细细打量,恋恋不舍,目光停留在代王刘理身上,刘理是代表新皇帝来送他和张飞的。
    就藩之后,江都发生的一切都将与他无关,他以后会是宗室重藩的王,青州牧、卫公、大司马、总督关东四州军事张飞的小女婿。
    码头边,张飞与关羽不舍分别,三年内若不能恢复二都,那此次分别很有可能是永别。
    张飞情感流露,紧紧抓着关羽的手,关羽左臂搭在张飞背后,推着他到船板前:“翼德此去,务必戒躁。待光复二都,朝政委于丞相,我与翼德同游徐州。”
    徐州还有许多战场遗迹需要细心收拾,以前没能力,现在是没时间。
    魏国的吊丧使者是袁涣第三子袁奥,副使是袁熙之子袁谦,队伍里还有其他一些袁氏子弟,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定田信师承汝南袁氏,而非陈郡袁氏。
    只是汝南袁氏太大了,唯一的嫌疑人物是袁弘。袁弘与兄长袁闳、袁忠是袁逢的从侄,偏偏跟袁逢一系不对付。
    汝南袁氏再往上推,即袁贺、袁逢的父辈,袁汤、袁著、袁彭兄弟三人时,袁汤一脉就是二代袁逢、袁隗、三代袁绍、袁术;袁彭一脉则是二代袁盱、袁贺,三代袁遗、袁忠、袁闳。
    至于袁著……十八岁时,被跋扈将军梁冀悄悄绑了,活活打死。
    为袁著复仇的是袁彭之子袁盱,在清洗梁冀时,袁盱率领千余郎官积极响应桓帝,又奉命劝说、收缴梁冀的调兵印信。
    同属汝南袁氏,袁贺三子跟权势显赫的袁隗不怎么走动。既有为家族发展,背道而行的意思,彼此理念有冲突也是个原因。
    大致的线索敲定后,袁熙很尴尬,他是袁隗、袁汤这一脉的;跟袁彭、袁贺一脉已经不再走动。
    偌大的汝南袁氏,已经分崩离析;最乱的时期,汝南袁氏一分为四,分别追随袁绍、袁术、朝廷,以及流亡江东、交州避难。
    袁贺三子,是典型的流亡派;眼睁睁看着另外三支袁氏成员相互攻杀,同归于尽。
    如今袁术的儿子袁耀病死,袁隗这一脉唯一在世健存的就剩袁熙的遗子袁谦。汝南袁氏,在曹魏控制中原时,尚且是重点照顾、打压对象;现在汉军控制中原,汝南袁氏更没有重新崛起的机会了。
    只是这支成分复杂的使者团队里有许多青年俊彦,甚至是少年。
    十五岁阮籍穿素色粗帛衣,腰悬一口剑,双臂环抱站在队伍末尾,静静打量远处依依惜别的关羽、张飞二人,他入江都以来,就很少言语,不曾点评一人。
    他三岁丧父,由母亲抚养,从前年开始研习剑术。
    汉军北伐时,因叔父追随王昶,就莫名其妙入了汉室阵营;去年燕王败死,许多人又逃往原籍避难。
    普通百姓自然没有避难这种眼光,也没有人脉离境。
    阮籍跑回陈留观望形势,袁奥、袁谦出使江都时,因袁奥的弟弟袁淮躲在陈留,阮籍也就跟着袁淮和一批陈留青年士人一同南下,来江都开开眼界,碰碰机会。
    江都的机会很多,得不到汉室公卿大佬的赏识,也能前往鹿门山求学,再不济也能加入田信那里。
    事情就是这么的奥妙,转了一圈,田信也戴上了汝南袁氏的标签。
    证据是妥妥的,谁让田氏家传的是《易经》呢?
    袁淮就站在阮籍身侧,他今年只有十三岁,历经中原巨变、动荡以来,也显得沉稳、早熟。
    袁涣病死时,幼子袁淮年龄小,因此字孝尼;就跟代王刘理一样,年纪小还没迎来刘备为他主持冠礼,因此刘理字奉孝。
    袁淮的兄长,分别字公然、公荣;刘理的兄长,则是公苗、公胤、公嗣、公寿。
    那边关羽伫立码头,看着船只离岸渐行渐远,脸上的笑容敛去。
    皇帝不在了,张飞也去了青州,益州那么一大摊子事情离不开诸葛亮,江东这里可以暂时把关兴调过去,毕竟有一帮老人协助处理,也能稳住江东。
    而自己将执政江都,调解各方矛盾。
    矛盾已经越发的激烈,新帝登基,东宫旧臣进行提拔也是应有之意。
    董允、费祎二人齐齐加官侍中,这只是起步而已,还有后续一系列调整。
    结果侍中、北府护军廖立称病辞职,直接引爆关中人不满,紧接着奉车都尉法邈、议郎苏愉、步兵校尉第二秀、新任的城门校尉杜翼齐齐辞官,或返回南阳闲居,或前往湘州。
    整个江都,已经被关中人、湘州人南北夹击。
    廖立籍贯武陵,是湘州目前当之无愧的领袖。
    分割荆州,设立湘州……貌似也不是很好事情,现在湘州士人普遍不满。
    原因简单的令人发指,江都在荆州,那荆州士民就是王畿之民,有籍贯带来的升迁、入仕便利。
    而湘州与江都仅仅隔了一道长江,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荆州士民享受新朝、帝都的利好,湘州人怎可能心平气和?
    不是田信擅长蛊惑人心,而是朝廷当初分设湘州,就已经把湘州人排除在核心之外了。
    等于是朝廷把湘州人推到了对立阵营,难道现在取消湘州,恢复大荆州版图?
    现在形势很不利,关中人肆无忌惮,有恃无恐,根本不怕触怒朝廷。
    关羽思前想后,又涉及田信,可谓是前后为难。
    总不能因为目前自己执政,田信是自己女婿,又同属三恪,就让田信无条件的退让。如果给条件,唯一能让田信、北府满意的就是关中都督一职。
    田信开发岭南,是离不开湘州的。
    不能控制湘州,田信就是无根之木,根本站不脚。
    把湘州合并到荆州,等于彻底把田信困死在岭南……不提自己愿不愿意,这引发的反弹更为剧烈,谁能控制住?
    若继续放任不管,坐视湘州士民牢牢围绕着田信发展,那自己这个执政的大将军,显然是失职的。
    关中人上蹿下跳,又有一个马超在边上冷眼旁观,马超比法邈、苏愉这些人更惹人讨厌。
    湘州人在廖立率领下,跟关中人互为表里,来回献宝,仿佛两只老鼠,在拼命捋动老虎的胡须,以此表现自己的勇敢。
    虎须之后,可能还会蹬鼻子上脸,在虎头上蹦蹦跳跳;兴许还会撒泡尿,各自划分地盘。
    “唉!”
    关羽一声长叹,乘坐青伞戎车返回城中。
    执宰,分肉,绝不是好干的工作。
    这一刀刀,切下去的可都是血淋淋的肉。
    张飞去了青州,诸葛亮还要回益州,现在这个朝政乱局,也只有自己来顶。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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