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城,关兴奉令来此磋商造纸技艺传播一事。
    他面有为难之色,不是很高兴,怀里抱着阿平,另一手扶着阿木,向关姬抱怨:“阿姊,陛下明知此事难办,还交由我来,这是要让兄长为难。”
    “是呀,东征前后都有他为难的,北伐前后也有他为难,阿姊身在三家之中,又何尝不为难?”
    关姬神情柔和,温声说着:“陛下出题,考的不仅仅是安国一人。”
    关兴面容虽稚嫩,但也是见过大场面的,身处高位,朝堂之内的核心问题始终环绕着他。
    哪些问题该解决,哪些问题可以延迟处理,他都是很清楚的。
    就算有不知道的事情,也能有大概的判断。
    不是他比太多人聪慧,而是生活、人生就是这样,处在这个位置,自然能看到这些事情。
    现在朝廷有太多问题要处理,在北伐战争延期的情况下,问题主要偏向于内部,即如何平稳的完成新的军制改革。
    军制改革的过程里,本质是为了平衡,注定不能按功分配、按需分配。
    损耗的是谁?
    一目了然。
    也可以理解为以退为进,现在让出,今后收获……这也只是安慰自己罢了。
    现在这一步不退,掌握的份额不被稀释,那掌控力自然能不断上升,不需要等到今后再来收获。
    “是啊,陛下这题……”
    关兴想用训马来形容,又有些说不出口。
    造纸技术不难,各处都能造纸,可大批量造纸,较高成品率的技术只有麦城才有。
    麦城白纸制造环节中有一样神秘材料,始终不为外人所知,正是这种材料保证了麦城白纸的坚韧、洁白。
    其他地方只能大规模制造草纸……草纸也是可以书写的,也是可以练字的,可这东西卖不了好价钱,朝廷也不可能用草纸承载公文。
    只能用白纸,可朝廷掌握的白纸制造技术……成本有些高,造不如买,这就是朝廷需要面对的问题。
    如果麦城造纸工坊掌握在其他家族手里,朝廷也就不会有这么多顾忌,不管收购技术,还是订购纸张,都能提上议程。
    偏偏是田信掌握了这些东西,还握着比造纸术还要凶猛的印刷术。
    朝廷很为难……有的人提倡收购,有的人提倡置换,自然也有人维护田信,整个朝廷面对田信的态度,是复杂矛盾的。
    可皇帝呢?
    这只是皇帝的一次试探,就像用套马索套马,套不中也没关系,难道马儿还能越墙而走?
    任何人站到皇帝的位置上,都会尝试使用套马索,逐步驯化,消除隔阂对立,争取和谐共处。
    有些脾气不好的人,会有鞭子抽,会用饥饿来折磨,或用草料示好,或打瘸一条腿……甚至杀马吃肉。
    关兴犹豫良久,这是考验所有人的题,奖品是什么?
    应该是效仿陈国的三司制度,保留六侍中制度,保留自己、廖立、李严的侍中身份,方便自家姐夫继续控制大汉门下省,执掌廷议大权,获得政策拟定的权力。
    作为交换,凝聚北府吏士精气神的那个番号就应该消失。
    自己要积极游说姐夫、阿姊,阿姊也要努力游说姐夫,在造纸术一事上让步。
    朝廷获取麦城造纸术的核心技艺,自己侍中身份得以保留,姐夫在朝廷、北府之间的对抗中,会因为这件事情向朝廷靠近一点点。
    靠近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吃下这第一口草。
    就跟自己喂养小青兔一样,只要吃自己递过去的草束,那后面就简单了许多。
    姐弟两个在厅中沉默,各有所思。
    见关兴迟疑不定的模样,关姬也不想他为难,宽慰他:“此形势使然,孝先不会迁怨陛下,也不会责怪阿兴。”
    关兴眼珠子上翻专注思考、衡量,自家不需要搞什么两面下注的把戏,手握前军、东府兵,除了益州无法施加影响,其余各州都在三恪影响范围内。
    张飞是忠诚于皇帝的,自家老头也是忠于皇帝的……可现在三恪基业实在是太大了,大的不能轻举妄动。
    他还是分不清谁轻谁重,无法取舍,又定睛去看关姬:“阿姊素有决断,还请教我。”
    关姬伸手抱走阿平,神情僵硬,也不知该怎么为弟弟决定命运,可只有她们姐弟确定立场,才能去找田信。
    思索着,关姬说:“我已育有二子,开口必为田氏做虑,阿兴愿听,就问阿兴一个问题。”
    “阿姊肯定偏向兄长,但也不会害我。”
    关兴抬手拍拍阿木屁股蛋子,阿木从他背上离开,咬着自己手指头坐到关姬身侧。
    “唉。”
    关姬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如果今后阿平、阿兴患病,只有一副药能救一人,你说孝先会救你,还是救阿平?”
    这个极端的举例摆在面前,关兴神情沉重:“那阿姊怎么选?”
    “不知,家中只有孝先能决断此事。”
    关姬又问:“若阿兴与太子只有一副药能救,这药朝廷会给谁?若是能抢,何人又敢去抢?”
    “明白了,侍中虚位也,本是陛下应急所设,兄长也不曾施行职责……此可有可无之物,皮毛而已。”
    关兴感慨一声,轻松下来笑说:“正好我也去汉寿看一看,此处为我封国时,不曾看过一眼。如今已是阿木的封国,大兄又在外,我理应为阿木操持基业。”
    “也好,这是朝堂之事,阿兴退出也好,省的两家为难。”
    关姬说着也是露笑,笑容讥讽:“阿兴一去,法邈调职不远矣。今后若再有什么变动,孝先也能从容回应。”
    缓冲的中间人调职离开,偌大的朝廷,总不能今后什么事情都找黄权来做中间人吧?
    区区一个侍中官位……算什么东西?
    姐弟两个协定态度后,关姬又来找田信反应具体。
    她来时,田信正翻找自己的印章,找到一个砚台大的铜版印章,涂抹油墨,在草纸上盖下,印文简单明了,是带着拼音格的田字格,整体印文如同一个……一年级的生字本。
    听关姬讲完这些,田信做笑:“你不该吓唬阿兴的,这样也好,省的他为难,也让皇帝清醒清醒。”
    关姬见田信不断盖印:“夫君这是做什么?”
    “给阿木做一册生字本,顺便给皇帝也送一册,吓唬吓唬他。”
    送过去的肯定不止是生字本,还有自己重编,注音的声母、韵母表。
    不能再妥协了,典满的卫率童子教育必须立刻开始拼音教育,哪怕引起惊涛海涛,就让它来!
    皇帝给自己投套马索……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如自己投出的套马索,把夏侯氏、羊氏等家族也给捆缚了一样。
    这世道,不管落后还是发达,运作规矩还是一样的,不是我控制你、影响你;就是你影响我、控制我。
    情谊方面可以感恩,可别的方面,还是拒绝为好。
    (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三国骑砍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曲书屋只为原作者中更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中更并收藏三国骑砍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