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再次途径来山,这里是前年抵御汉军时的本阵所在,也是今年前哨基地,正陆续汇总各方讯息。
    然而出乎吴军各部预料,孙权所乘的龙舟巨舰并未在来山停留、设立本阵,而是统合周围部队,继续往上游举口行军,欲与徐盛、蒋钦汇合。
    此次左将军诸葛瑾留守丹阳郡,孙权统合七万之众次第向西,不断汇合两岸集结、待命的部队。
    途径来山时,孙权隐约能看到武昌之东的樊口,现在的樊口周围的河岸堆积者许多芦苇筏子,这里还有一支贺齐的水军。
    碍于汉军水师的强大,贺齐的水师只在樊口以东活动、打鱼,未曾北上,更没有出现在夏口、汉口周边。
    贺齐的水师器具齐整,已然蓄势,随时可战。
    贺齐反了没有?没反,只是暂时不听号令,依旧是吴军旗号。
    孙权疑惑不已,哪有贺齐这样做事的?
    要反正就应该爽快反正,一次把事情做绝,这样就能在汉军那里大献殷勤,哪怕汉军不领情,也要给与必要的亲和姿态。
    可哪有贺齐这样做事的?
    一方面拒绝自己的指挥调度,将监军的步骘三千余人驱逐,却始终不举反旗,给了自己一个出手的机会。
    这个出手机会很宝贵,唯一的出手机会。
    这个问题一时间想不明白,偏偏非要弄清楚这件事情。
    弄不清楚,就不敢向江夏战场前进。
    否则贺齐通告各处,带着江南四万之众反戈,同时从樊口封锁长江,所有樊口以西、上游的吴军都将被断绝归途!
    可弄清楚、弄不清楚又都一样,自己没得选,只能挥兵向西,跟汉军决战。
    因为贺齐反戈是一桩危害极大,几乎致命的事情。
    现在贺齐出于某个原因选择隐瞒,没有向吴军各部通告,依旧维持着吴军表面和睦。
    这让自己有了跟关平打一仗的机会,如果能打赢,到时候贺齐举反旗,吴军也能在这场绝世胜利之中保持士气,不受贺齐负面干扰。
    所以自己没得选,江夏就如斗兽场。
    后退死路一条,前进厮杀,还有一条活路!
    这就是贺齐江东第一名将带来的形势转动,直接断绝吴军一切退路;唯有取得一场胜利,吴军这个集体才能继续存在。
    孙权疑惑难解,诸葛瑾又不在,只好找来随行的吴范,请他来算一卦。
    就在龙舟战舰里,吴范隆重熏香后,才为孙权占卜。
    占卜用的铜币抛在地上,见三阴三阳,吴范双目微张,旁观的孙权也探头来看。
    三阴三阳可以组成好几种卦象,最为典型、反差对立就是坤上乾下的泰卦,以及乾上坤下的否卦。
    否极泰来?
    孙权心中暗暗期待,期待吴范组合出一个泰卦,可这样的泰卦连自己都有些怀疑。
    吴范也似乎难住了,解析面前三阴三阳六组铜钱的方位,似乎要把它们以特定的计算方式重新排列,选出一个正确、合乎形势的卦象。
    作为一个精通算卦的人,吴范对时事发展自然是机敏的。
    譬如虞翻,大家吃的都是一样的饭。
    六十四种卦象,针对身边的事情,每次总能摇出几种相对接近、又能贴合形势的卦象。
    考验卦师的永远不是手劲,这跟赌徒摇骰子是两回事,这考验的是卦师对信息的收集、判断。
    六十四卦,只是他们对形势变化发出的预测。
    这预测的根源来自对信息的综合判断,跟冥冥之中的鬼神……牵连不大。
    吴范面容庄肃,指尖压着铜钱挪动,进行排列。
    下坎上巽,形成一个孙权自己也认识的风水涣,涣卦!
    吴范取出手绢擦拭额头汗水,欠身回答:“至尊,卦象平安,水路更顺。”
    “起初有损,有波折且困,但可渐入佳境。凡事谨慎百事亨通,任性放纵则败。”
    吴范见孙权眉脚舒展,心中暗暗松一口气,又说:“恭贺至尊,此时来运转之卦。”
    “善。”
    孙权长舒一口气,这可能是扭转自己人生的一卦,至关重要的一卦!
    心中隐隐有所明悟,这一战要么战殁沙场,要么打掉汉军不可战胜的嚣张气焰!
    从而吹响对汉军扩张势头的全面阻击号角!
    明天,充满希望的光明在等待着自己!
    汉口,关平乘坐七牙旗舰巡视江面,可见南岸夏口一带的吴军旗帜减少。
    也能看到江水渐渐上涨,淹没北岸的滩涂地,等到秋后上游各处降雨汇聚,大江流量充沛,两岸各能扩展数里地。
    其中北岸汉口一带往往能被上涨的江水淹没五六里滩涂地,前年两军决战之地,就被江水淹没过,已经很难找到当时的战斗痕迹。
    似乎所有折断的兵戈、铁戟都被江水卷走,成了河神的收藏品。
    汉军另一艘七牙旗舰顺着江水沿着北岸漂流而下,关平赶紧去见。
    伏波将军、水军都督赵累先关平一步抵达汉口水寨,关平来时赵累已开始巡查防御工事及仓储,这里是前进基地,又有水师战船可以储运物资。
    己方从上游攻下游,补给方便又迅速,几乎不会断绝补给。
    因此汉军补给是小规模蚂蚁搬家的方式运输,不怕吴军水师小分队袭扰。
    赵累巡查一遍,待关平回来,就当面说:“盛夏之际盛行东南风,今夏秋交替,江面或是东南风,或是西北风,或风力持平。”
    关平有些心虚,拱手回礼:“谨受教。”
    赵累看一眼身边陪着的郭睦,又问:“为将者须知天时地利人和,此番东征,可咨询善天文、风水、地理者?水情溢涨,及两岸礁石、暗桩布置可曾查清?”
    郭睦回答:“俱已探明。吴军若遣兵邀战,已告诫各军不可追击。”
    枯水期什么都好说,江心一带早已被冲开,不用担心触礁;入秋水涨,临近岸边就多礁石。
    赵累又问:“可能查明天时变化?”
    郭睦面有难色,关平皱眉,只当老丈人来找茬:“军中收罗周边渔民,自能判断风向、天时变化。”
    “哼。”
    赵累不屑冷哼:“彼辈纵有所心得,又岂敢示警?军中最重刑纪,彼辈岂敢多言?但求无过,不求有功,人皆有避祸之心,谁肯轻易涉险?”
    说着,赵累从袖中取出一封漆封的麻色纸信封递给关平:“此我遣人拜访孟博士、胡太史令所问,此二公皆说今年东南风必胜过往年,不可不慎。军中渔民,可有这般示警言论?”
    关平不语,渔民也就能看看月色、云状来判断次日的风向、降雨的大概;军中说话是要负责的,这些渔民更主要的作用是充当向导,而非在天文地理方面进行示警。
    郭睦赔笑送赵累前往水寨,关平紧握着这封信,转手递给身边薛戎:“传令各军,多做设备,警惕吴军夜袭火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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