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日,初伏第一天,
    南阳郡冠军县城南的征北将军行营里,田信两手捧着一柄新锻造的矛刃细细打量,这是一柄整体长三尺六寸的槊刃。
    刃部与八面汉剑酷似呈现破甲棱状,只是略窄,刃部长两尺四寸,柄有一尺二寸。
    整体笔直,仿佛一柄新打造,还没有装饰的细剑。
    这是军中铁匠昼夜接力锻打而成,材料正是田信随身携带的流星锤。
    论材质已是上等好钢,田信一口气打造了两支,每支重四斤八两,分别铭刻日、月二字以作区分。
    丈八方天戟……骑乘作战时有些威力过剩,虽然不累,可有些抖不动。
    也经历了一场几乎当世无双的骑战,总结自己的反应能力,发现使用丈八方天戟反而会限制自己的输出,于是就有了这一对日月马槊。
    旁观这一切的于禁隐隐间有一种不是很妙的感觉,但更好奇,与庞林、马岱、罗琼、徐祚等人挤在一起,观察田信指挥工匠组装槊刃。
    槊刃镶在一丈五尺长柄上后整体长一丈八尺二,随后就开始最为复杂的配平调整。
    仿佛秤杆一样,两杆马槊在尾部二尺处以麻绳悬挂,已经装钉铜鐏,现在则往上套铜环,以配重平衡,达到掖夹使用时头尾平衡等重。
    配平后,单臂持槊冲阵时,不需要额外的力量来维持平衡。
    较重的槊可以在中前部留出铜环,用绳索与槊尾相连,绳索搭在肩上也能平衡重量,节省使用者体力。
    配重完成,等两杆槊平衡悬浮轻轻转动时,田信松一口气,扭头去看于禁。
    其他几个人也扭头来看,田信身边二十几个穿细麻褂子,露出胸腹黝黑肌肉团的强壮铁匠也都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看于禁。
    这些铁匠跟陆续抵达这里的降兵一样,在田信鼓动下,纷纷用剪刀减去了长发。
    打造剪刀没多少技术含量,缺的只是概念、模型而已。
    这些相互学习理发的粗猛壮丁直勾勾目光下,于禁讪笑:“田君侯,老朽气血已衰,恐不能再襄盛事。”
    “我也有此顾虑,不如这样,取老将军发须可好?”
    田信反问,现在军队里已经没人留大胡子了,就连孟达也把他的鬓须剃了。
    全军那么多人眼睛又没瞎,一个个头发里藏着的东西又是明摆着的,特别是下巴大胡子,烂疮流脓都看不见,头上痱子、虱子更是不用说的事情。
    田信是逃难汉中的汉博士亲传弟子,已经有足够的影响力来质疑蓄发、蓄浓密胡须对身体的恶劣影响。
    何况……真以为大家不剪头发?
    头发太长始终是累赘,时常会修剪,以维持在一个不臃肿碍事,又能方便扎束的长度。
    指甲、头发、眉毛、胡须,为了仪表该收拾的还是在收拾,一直拖着最大原因就是没有便捷、高效率的工具。
    等剪刀发明出来的时候,已无法撼动宋理学家的绝对垄断地位。
    如果田信去乡邑、城镇里宣传短发的好处,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可军队里真的就很简单了,一些营伍不需要田信本人现身说法,就有吏士带头用配发的剪刀修剪头发。
    头皮是不会说谎的,自能感觉到水太凉、或油汗引发的沉闷感。
    修剪成短发后,那种焕然一新的感觉只有当事人能理解。
    特别是修剪后从头发里露出的各种污秽,绝对令人作呕。
    军容洁净,是军律之一。
    古之名将多多少少意识到了洁净服装的好处,但受限于环境,没能做到尽善尽美。
    盲从的军中,除了部分中高级军吏,以及闲暇时间充裕可以经常打理个人卫生的书吏外,余下的几乎都把头发剪了,极端一些的会相互用匕首把头发剃光。
    既然有能力、有威望,也有胆量和决心让身边人生活的更舒适,更健康,田信自然要试一试。
    推行简体字已经站到世家对立面,难道还怕推广短发带来的诽议?
    掌握军队,谁怕谁?
    髡贼?
    谁在乎呢?
    田信蔑视世族的看法、评议,自然会影响身边人,就如关羽一样,关羽身边跟着的人也不怎么敬重门阀世家。
    现在田信当众索要于禁的发须,于禁是真松一口气:“田君侯想要多少?”
    “小小两束足矣。”
    虞忠当即拿着王麻子款式剪刀上前,为于禁剪下两缕银白头发。
    槊刃架到火槽前,田信投入白发瞬间烧成灰烬,槊刃在火里过一圈,就算是完成最后的仪式。
    他在这里戏弄于禁,田豫、文聘及南阳郡尉邓辅联袂而来。
    三人乘马走在路边,可见路边两里外有一座土城,那是当年曹操进攻张绣时所筑的土城,双方决战地点就在安众县的安众港。
    过土城不远,就见百人一队的降军、征北军集中劳作,正在修复穰西石塌,这是拦截湍水的水利工程,仅这一处当年就能灌溉五千余顷,即五十万亩上好良田!
    而冠军县西北还有楚堨,高下相承八重,周长十里以蓄水,如今也已经荒废,处于修葺状态。
    不论残疾战马、挽马还是别的牲畜,此刻都在翻耕土地。
    跟在他们身边的一名军吏讲述:“水塘若是易修,今年还能再种一季麦。若是难修,就种成冬麦。”
    田豫询问:“那今岁能播种多少?”
    军吏看一眼左右原野上处处开荒的军士:“不低于十五万亩,余下土地种豆种菜。可惜我军堵阳所开水田,还未养熟,又将荒废。”
    待走近了,文聘看清楚路边休息的一伙士兵,不由一噎,再细看果然都是短发士兵,有的包了头巾,有的正刨着发间汗水,还有几个剃成光头的士兵手握竹笠扇风。
    久习边事的田豫只是看了一眼,不以为意,边境的乌桓、鲜卑什么奇怪的发型都有,但这种吴越地区流行断发后的短发,还有徐州、江东流行的浮屠教特色的光头,对他来说多少有些新颖。
    他一眼自然能看出这种发型的好处,也只是沉默,不去计较。
    夷兵、南中蛮夷、秦胡中还有划伤自己脸为首领祈福、祷告的习俗,军中流行什么奇怪的风俗都是有可能的。
    沉迷占卜的汉人迷信之余也多盲从,甚至不需要田信去摆弄事实讲道理,只要把太极图挂起来,说剪短头发对身体好,能延年益寿,能壮阳……有的是人剪头发。
    南阳郡尉邓辅的神色越发的不自然,不敢想象这里的事情传到前线,不知道刘备、关羽会怎么想。
    越是往北走,看到短发、光头的士兵越多,许多降军、汉军已混在一起午休避暑。
    邓辅的脸色不由奇怪起来,不止是他,田豫、文聘也都想到了一些事情,神色各自有些变化。
    这里穿帛衣的汉军,穿细麻衣的降军……一年前,他们九成五左右的人还是魏军,是穿着汉军衣甲的魏军!
    肘腋之患,或许就在这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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