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三十,月末,节气小雪。
    孙权主力抵达夏口大营,此时船队已膨胀到近十万人,过赤壁、陆口时,又把吕蒙虎威军的家眷拉上。
    而南岸的夏口大营中一片狼藉,主将孙皎在昨日染疫而亡,濡须督蒋钦也是染疫,病重。
    也就朱然、潘璋这两支军队染疫症状轻微,在夏口大营之外,另筑新营。
    瘟疫就在面前,孙权哪里还敢在夏口休整,率领船队继续南下,至樊口休整,也不敢把荆州运来的家眷往江东运输,就近安置。
    不能再退,再退就无险可依。
    也在这天,诸葛瑾抵达汉津,这里也有严重瘟疫。
    汉水暴涨,溺亡的人畜没有直接流入长江,有许多尸体被洪水冲到汉水下游的繁复支系水域中,这是古云梦泽的遗址。
    水流缓慢,尸体长久浸泡其中,滋生疫疾也就成了田信眼中顺理成章的事情。
    也就夏侯平、关平跑得快,不然也难逃这场疫疾。
    这种地方,你挖个坑就能出水,可这种水跟你想象中的洁净井水是两回事。
    面对疫疾,关羽将步兵运到北边荆城大营安置,只留水师在汉津。
    诸葛瑾来时,就见汉军水师不论吏士都戴着细麻口罩,汉津大营内许多军士提着木桶,正将里面的水均匀淋洒在营房各处。
    他看不明白,也不知道汉军正在使用石灰水消毒。
    关羽不清楚石灰水效果,田信也不清楚,只是听说有人拿石灰水给养殖棚舍消毒,反正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给关羽出主意。
    生石灰粉末,也是金创药的主要配料之一。
    反正关羽入驻汉津以来染疫病例日益减少,更是大力推广石灰水消毒工作。
    在荆州军强迫下,诸葛瑾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沸水浸泡的细麻绛色冬衣后才出现在关羽面前。
    诸葛瑾颇不适应,展开双臂:“君侯威震华夏,连破我主吴侯,又何必使葛某这等故人难堪?”
    “某这是为子瑜先生好。”
    关羽语气看不出喜怒:“子瑜先生所来是为求和,还是为停战?”
    诸葛瑾敛容:“为消解两家兵戈而来。我主吴侯受吕蒙、曹操误导,才有今日之事。今幡然醒悟,颇为懊悔。”
    关羽摇头:“孙权背盟来袭,此仇实难消解。是战是和,也由不得关某,子瑜先生可前往益州听候汉王处断。不过今日荆南各处疫疾大兴,亦有顺江而下直扑江东之势,故两家可暂缓兵戈,以抵御疫疾。”
    诸葛瑾面露喜色,讪讪做笑:“君侯仁善之举,令葛某甚是愧疚。”
    关羽微微睁眼眼皮上抬看着诸葛瑾:“吴兵不得西越夏口一步,否则我将亲率三万大军直捣豫章。我意非攻城略地,而是散播瘟疫于江东,可杀江东百万人口于一役。”
    “君侯说笑了,说笑了。”
    诸葛瑾双手捧出一卷帛书:“我主愿赔付厚礼,以消君侯怒气。”
    “不必看,他纵然给我百万黄金,也难消我胸中怒气。你且回去告他,待时疫消停,我将与他决战于豫章之间。时疫未散,他若敢出一兵于夏口之西,我就发兵江东,报背盟之仇。”
    诸葛瑾敛容:“君侯,势拿长沙、桂阳二郡?”
    “正是,两家若想重归于好,我军只能让夏口于江东。若我主汉王不许言和,那我军将分兵进取交州。”
    关羽说着面容无一缕笑容,声腔含怒:“赤壁之役后,汉王让湘水通道于江东,苍梧郡守吴巨乃汉王友人。汉王信任江东,故吴巨也信江东,才引步骘入交州,使步骘立足交州。前后不及一年,步骘就设宴斩吴巨于庭间,关某为江东卑鄙行举而脸红。”
    “后你家吴侯又欺关某兵少,提兵强取东三郡,可见贪鄙丑陋。”
    “今番又连连以书信哄我,却潜发大军来袭,欲使关某身败名裂,欲置汉王大业崩解。此仇之大,不共戴天。”
    “子瑜先生,事如此无德之君,羞愧否?”
    什么借荆州,当时已经放开通道,一个取益州,一个取交州,明明是各取所取,哪有什么借荆州的说法。
    诸葛瑾无言以对,长久沉默后关羽摆手:“且去回报你家吴侯,我与他暂且休兵,时疫之后再决雌雄。若想请降,可遣使益州求汉王钧裁。关某也已上奏汉王,重申此事。”
    “关某亦知令弟孔明先生有联吴并力伐贼之意,只是孙权连番背盟已失信于天下,吴兵战力孱弱已成天下笑柄。我取江东如探囊取物,不如规劝你家吴侯依附于汉王,也好有个善终。”
    诸葛瑾只能返回,乘快船将出汉水时,就见夏口水寨前爆发一场战斗。
    从下游北上的一支船队被蒋钦的水师拦截,双方混战绞杀在一起。
    诸葛瑾被迎到蒋钦的指挥旗舰,蒋钦以几重罗纱遮面,干咳不已,急问:“子瑜先生,关羽如何回复?”
    “严令我军不可出夏口之西,不然将率军直捣江东,使疫疾遍布六郡。”
    诸葛瑾眺望战场:“将军,这是何故?”
    “陆议谋反。”
    蒋钦声音幽冷:“谢旌与之同谋,夺船欲依附关羽。”
    今后不会有陆逊陆伯言,只有陆议陆伯言。
    “陆伯言怎会谋反?”
    “子瑜先生,至尊命安东将军领兵增援樊口。”
    蒋钦答非所问,又说:“至尊以孙伯阳长子孙邻领豫章太守,以孙舒朗五子俱为将军,分领所部兵马。偏将军孙公礼以广陵太守调任会稽太守。”
    徐祚反戈时,孙贲劝解失败,落水溺亡;孙贲死后,长子孙邻二十岁,接替孙贲的职责、部曲。
    诸葛瑾顿时有些眩晕,更夸张的是江夏太守孙皎的五个儿子,竟然一口气悉数提拔为将军,这是全面重用宗室的信号。
    偏将军、广陵太守孙韶本名俞韶,祖母是孙权的姑姑,因为孙策喜爱的缘故,俞韶改为孙韶,录名族谱。
    安东将军,就是战功赫赫却被压制的老将贺齐,受封山阴侯。
    蒋钦说着干咳几声,忿忿不平:“我军如此大败,至尊威名受辱,皆系陆议通敌之故。子瑜先生,江东大族首鼠两端不足以托付大事!”
    诸葛瑾还是觉得有些转不过弯儿来,怎么陆议就好端端的谋反了?
    前面徐祚叛乱,仅有的亲人是孙权侧室,孙权难道还要杀死徐夫人?
    现在陆议谋反,孙权难道还要回去杀死孙策的女儿不成?
    正思索各方面的变化,就见陆议、谢旌的部队突破水师封锁,驶入汉水航道,扬长而去。
    北上的艨艟战舰里,陆议喟然长叹。
    仅有的长子陆延十五岁站在他身侧,眉毛被烟火烧掉一些,正一手拄着长矛,另一手握湿巾擦脸。
    陆延是陆议前妻所生之子,前年陆议展露军事才华时,孙权就以孙策刚成年的女儿嫁给三十四岁的陆议。
    所以陆延也是陆议的独子,对孙、陆两家的纠葛有更深的认知。
    此刻的陆延意气风发,打量着崭新的两岸风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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