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有一个通病,不管遇敌也好,撞鬼也罢,都会感觉人多势众的胆壮硬气,强过单枪匹马的无助仿惶。
    外面荒谷的“轰降”怪响,一声急过一声,一阵密过一阵,间歇传来惨嘶、狂吟、怪啸、哀号之声,也不知是山魈,还是夜枭,抑或是人类猎户跟开荒者,在山林里遇上什么鬼魅妖狐之类的可怕惨烈景像,或是给酷刑折磨时所发出来的悲嚎。
    空旷荒凉的野谷里,猿猴悲泣不已,狼狈哀吟,狮象摆尾,地动山摇,仿若地狱之门大开,百鬼千魂于烟幕中出没,张牙舞爪,择人吞噬。
    四更一面惊惶防范,一面往后倒退,他想找到一个可以倚靠的地方,可以喘口气、歇下脚。
    想起虞美人带血的头颅,四更就一个头两个大!
    一想起自己刚才趴在地上,几乎跟那虞美人的死人头亲个满嘴,他心中就凉飓飓地,一阵发寒。
    却在此际,他探在前面摸索开路的一只手,碰到一件物事。
    四更第一个想法就是:他摸到了一只手!
    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右手抄起圆凳,“破釜沉舟”、“横扫千军”、“直捣黄龙”,一招三式,拨开黑暗中那只手,左手急探,已扣住对方的喉咙。
    ——四更大人祖传的“司马长拳”。
    一招得手!
    四更自己都料不到,会一招克扣住对方要害,他长舒一口气之余,心里也不免有点沾沾自得,他大喜往外,正要大呼另外个同伴来帮忙捉鬼,不料对方也立刻作出反应,甚至是更凌厉的反击!
    对方右手立化掌为抓,“暗度陈仓”、“铁壁铜墙”,“围魏救赵”,也是三式一招,正好克制、抵挡住了四更的一招三式“破釜沉舟”、“横扫千军”、“直捣黄龙”,在四更发力扣死咽喉之前,已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脉门。
    如此一来,四更一用劲,对方跟着也发力,喉核既是要害,脉门更是死穴,四更一用狠,对方几乎闭过气去,更做声不得,但对方一运功,四更也天旋地转,全身乏力,正想要开口,亦是为对方所制出不了声。
    双方进入互掐死循环,你猛我就还猛,你狠我就更狠,一轮比一轮加力,一次比一次用劲,谁也不肯先撒手示弱。
    四更一旦用力,对方也发力,他的脉门一麻,内息逆冲,登时功力锐减,几乎昏厥过去;同样的,对方想运劲将他震垮,但咽喉为他所扣,其人一发劲四更条件反射般也发功,她每次都是一口气卡在那儿,几乎窒息过去。
    两人互相抓住对手的生死大穴,各试运功想要放倒对方,但都险些儿倒在对手手下。
    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难分难舍。
    二人一进一退,一退一进,你进我退,你退我进,你来我往,往来几圈,大家都气喘吁吁,几乎力筋疲力尽,又全都强忍苦痛,天旋地转,随时全有可能不支倒地。
    四更只有强憋住一口气,与对方斗死磕到底。他另一只手丢了圆凳,鼓起余勇,拼尽余力,一掌结结实实的拍在对方直挺挺、软绵绵的胸部上!
    一触之下,四更当时就隐约猜到了对方是谁?
    ——除了血鸢尾,谁又有如此有手感、有质感的胸脯!
    对方似乎也想到了自己的对手是哪一个?
    ——除了四更,极少有人会有这么没肉感、没骨感的爪子!
    两个人心中都惊疑不定,一个仍用力掐住对方的咽喉,另一个就发力扣住对手的脉门,两人都发不出声音,都耗在那里,看谁先憋死谁为止。
    就在这时候,幸好就在这当口儿,“嚯”的一声,一点火光,突然亮起。
    有人晃着了火折子,照亮了整个房间。
    举着火折子的人,居然是灯下犹艳的冷若颜。
    她趋身走了近来,用火折子一照地上扭打撕扯的两个人,第一句就问:“你们两个小鬼在干嘛?”
    她的语气充满了三分狐疑、三分不解、三分好笑,还有一分气恼。
    火光一亮,四更这才发现,自己几乎要掐死、披头散发好似“疯婆子”的人,果真是血鸢尾那“凶恶的母老虎”。
    血鸢尾当然在骤亮的火光中,也同时发现,被自己差不多要捏死、鼻青脸肿如同“猪头三”的家伙,竟然真的是四更那“猥琐无良小人”。
    原来,在黑暗里,摸向四更的人,正是同样看不清环境、四下摸索前进的血鸢尾,她一触到了他的手,正处于神经高度紧张的四更,马上本能的做出极速反应,把其二哥、“长安镇守使”二更大人司马更更教他的三式长拳、以及三哥“长安厢军兵马都监”三更大人司马更更更传他的一招擒拿手,马上一并用上了,而且还用成功了,竟然一举扣住了对方的咽喉。
    ——“陕籍”大佬司马不更,膝下有四子,司马更更、司马更更更、司马更更更更三兄弟之上,还有一个大哥叫司马更,官拜“陕西经略”,一门父子五虎,深受当朝楚太后褒奖,富贵无比,荣宠无双。
    血鸢尾一感知到危险,也马上使出姬北命传授她的“哥舒夜带刀”手法,及时扣住了四更的脉门,挽回了受制的局面。
    现下两人各自拿捏住要害,灯下双方脸上的表情,真是既又啼笑皆非,更加咬牙切齿。
    四更首先兴师问罪道:“大胸妹,你干啥摸本大人的手?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垂涎暗恋本‘天下第一美男’的美色好久了?想趁这个黑里咕咚的劲儿,偷吃我豆腐,对也不对?”
    “我呸!”血鸢尾啐他满脸口水,火冒三丈的凶道:“你好死不死的,鬼头鬼脑的挨过来作什么?显然是心存不轨,要就黑占本女神的便宜!”
    四更那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他火冒三丈反吼道:“你眼瞎,难道嘴巴也哑了吗?屁也不放一个!?”
    血鸢尾当时就炸了,她火冒七丈的反吼回去:“日你大爷!你的狗爪子抓住我咽的喉咙,你让你姑奶奶怎么说话!”
    四更更火了,跳脚就骂道:“废菜!就是我们‘新浪驿’养的一只小母狗,也会吠一声,你连半声也不吭,就只会暗算自己人!”
    “我暗算?”血鸢尾气得七窍生烟:“小豆丁!刚才是谁袭击老娘的胸来着?!说啊!!!”
    “鬼才想摸你的胸!”四更被击中要害,气势一顿,马上忙不迭的反击,“胸大就很了不起吗?!”
    血鸢尾将傲胸一挺,傲然道:“胸大就是了不起,有胸即是正义!”
    两个“冤家”骂着骂着,已浑然忘记了无头女鬼、还是不是在外面,地上是不是有死人头颅,而“天蛊娘娘”上官腰舞在不在房间里、又在哪里等等这些要事了!
    他们不记得,在一旁的冷若颜可记得一清二楚。
    “两位大哥大姐,拜托你们都静一静好不好?”冷若颜无奈至极的道:“我的火折子快要熄了,要不是我亮了火,你们只会自己人打自己人,斗来吵去,有意思吗?”
    “有意思!”两个人,异口同声的道,然后继续犹如斗气的一对公鸡,掐腰仰头,瞪视着对方。
    本来,四更跟血鸢尾,都是小孩子未成年,少年人心性好胜,一旦语言上针锋相对,便谁也不肯让着谁,骂起人、吵起架来,就像醉酒的酒鬼,胡骂乱殴,倒谁也没隔夜仇,睡醒一觉,第二天又是勾肩搭背,嘻哈如初。
    外面风大,冷若颜手里的火信子已燃尽,一阵急风吹过,“噗”的一声,火折子真是灭了。
    房间里,又回到一片黑暗的世界中。
    火光一灭光,三个人一时都怔住,吵架的不吵了,劝架的也不劝了。
    四更跟血鸢尾,都没想到冷若颜说火灭就灭火,这火光一灭,大家可又重新陷入无边无涯的黑与暗里,无所适从。
    一下子,罗四更问罪的勇气,也跟着火光全灭了,血鸢尾被袭胸的恼火,也随着光明都消失了。
    “大姑娘,开个玩笑嘛,你怎么真的把火熄了!”四更皮笑肉不笑的道。
    “若颜姐,快再点亮另一根,我怕黑!”血鸢尾头不晃脚晃的说。
    火折子一灭,四更嗯血鸢尾,马上联起口来讨伐何冷若颜。
    冷若颜气苦道:“不是我熄的火……是风……不知哪里来的怪风吹灭的……”
    这个时候,四更和血鸢尾陡想起自己身上也有照明物,一个正在掏火石,一个正在翻夜明珠,忽听冷若颜这么说,都倏然停住了寻找。
    ——如果火折子不是冷若颜自己熄灭的,那么,“天蛊娘娘”岂不是已确知他们的具体位置了!?
    此念一生,四更跟血鸢尾各自跃开五、六步,先离开之前所站立的地方,然后,他们又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要是自己也点火照明,岂不是又成了“天蛊娘娘”首要攻击的目标!?
    是以,四更宁愿血鸢尾先照明,血鸢尾也希望四更先生火。两个人都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搞了半天,也都没有灯火照明。
    就在这时候,忽听“嚓”的一声,又见一道火光乍亮!
    火光下,是冷若颜一张风华绝代的绝世容颜。
    光芒一起,四更已忙不迭的沉声叱道:“快熄火!”
    冷若颜正又打亮了另一个火折子,一听四更惊惶之声,再见血鸢尾错愕之色,旋即又用力一吹,马上把火熄灭了。
    可是一边的血鸢尾所在之处,忽然传来了一声哀叫,接着就是扑地之声。
    灯火熄灭前的一瞬间,四更认准方向,一把抓住冷若颜的手。
    不明就里的冷若颜,立即就要挣扎反击,四更不由分说,扯着她撒腿就门外狂跑,一面跑,一面疾声道:“快离开这儿!‘天蛊娘娘’已看准你打火的方位,小尾巴已经着了道,两个人一齐跑,总比一个人落单好!”
    说着话,四更拉住比他整整高出两个头的冷若颜,没命的向外跑。
    ——血鸢尾那个熊婆娘,眼看已出事,女鬼凶戾,战友还是多一个是一个的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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