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贺颜再遇到这种膈应人的是非。
    她是太单纯了,可又能怪谁?是他和云初把她惯坏了。想要她精明睿智起来,可不是一日两日的事。
    贺颜望着陆休,渐渐悟出了他的良苦用心,眼中现出感激之色。
    她握了握拳,暗下决心:一定要快些长大,不再让先生为自己劳心劳力。不,他还得罪人了,分明是把杨家、王家的面子当鞋垫子踩了。
    这可怎么好?
    人们都说,杨阁老成为次辅是小人得志,恰好赶上那两年皇帝与内阁过不去,气得好几位阁老相继辞官致仕,于是,在皇帝面前特别听话的杨阁老就捡了个天大的便宜,成了次辅。
    能收拾次辅的人,也只有皇帝、首辅张阁老。
    皇帝就不用指望了——鉴于贺家曾经被皇帝刁难三年之久,贺颜对皇帝半分好感也无。
    至于张阁老,倒是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的人,但他会有那个闲情么?
    遐思间,眼前事已结束,学子井然有序地离场。
    贺颜特地去找了陆休一趟,说了自己一番思量,末了道:“得想什么法子,才能让首辅大人看次辅不顺眼?”
    陆休心里挺欣慰的,态度就很柔和,“还没到那个地步。杨家忌惮书院,书院可不会忌惮杨家。”
    贺颜稍稍松了一口气,行礼道辞,回芙蓉院上课。
    陆休派人唤来沈清梧,道:“往后,你对颜颜上心些。她是罕见的天赋异禀的孩子,但有时候是真缺心眼儿。”
    沈清梧说好,又打趣他:“你到底是她师父,还是她爹?”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陆休一本正经地说完,就皱眉咕哝,“我要是她爹,一天得把她吊起来打八回。”
    沈清梧莞尔。
    陆休凝了她一眼,“每日都要看到你们这些不省心的,我怎么把日子过成了这样?”说着摆一摆手,“走吧。”
    沈清梧与他对视片刻,款步离开。
    .
    杨素雪和王舒婷被逐出了书院,碍眼的人一下子少了两个,贺颜与许书窈的心情特别好。
    当晚,两人去南院找到蒋云初,一起去了陆休住的听雪阁。
    贺颜与蒋云初小时候,在庄子上住了三年多。期间许书窈也因故过去,住了两年左右,两个女孩就是在那时成为好友的。
    那两年,许书窈也在陆休的指点下读书习字。她不曾习武,陆休也压根儿没提过让她习武。但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陆休半个亲自教导的学生。
    晚膳是六菜一汤、寿面,对此,贺颜已经很知足。要知道,陆休忘记她生辰的时候居多。
    席间,陆休和两个女孩子谈笑风生,蒋云初仍是寡言少语,大家早就相互习惯了,氛围很融洽。
    席散后,贺颜、许书窈、蒋云初道辞,回了住处。
    待得书院各处落锁,贺颜换了一身深色的衣服,溜去致远亭。
    如果将书院格局类比宅邸的话,致远亭位于后花园居中的位置,到了晚间,亭中及附近没有仆役。
    他说过,在书院里,夜间有必要见面的时候,到致远亭找他。
    今日很有必要见面。
    未至凉亭,已看到他挺拔的身影。
    她无声地笑着,小鹿一般跑到他面前。
    蒋云初唇角微扬,揉了揉她的脸,携了她的手,往别处走去。
    并没交谈,她没事与他说,只是想看到他。这样手拉着手散步,已经超出预期。
    他也没事与她说,只是想多陪她一阵。这样携手漫步,某一刻,让他生出时光停滞的期许。
    就这样走下去,不要尽头,只要彼此。
    空中明月高悬,映照着两个少年人,清辉无端地显得温柔起来。
    .
    翌日休沐,贺师虞亲自来接女儿。
    这情形倒是不少见,贺颜笑着上了马车。
    父女两个一同乘车回家时,贺师虞面露愁容,“你娘这几日都不搭理我,我思来想去,也不知道怎么惹着她了。那次她来看你,有没有说什么?”
    贺颜认真回想,摇头,“没提过您。”
    贺师虞苦笑,随后道:“没事,过两日我好生给她赔个不是,你不用记挂。”
    贺颜乖顺地笑着点头。
    回到家中,母女两个说体己话的时候,贺颜笑着说了父亲的困惑,问:“爹爹到底怎么惹着您啦?”
    并没惹着她,但这并不妨碍她看他不顺眼。要不是看顾着一双儿女,她早跟他闹和离了。贺夫人腹诽着,面上不动声色,“大人的事,你少管。”停一停就岔开话题,问起书院昨日的风波。
    陆休闹出那么大阵仗,人们想不知道都难。
    贺颜娓娓道来,捎带着说了陆休训诫自己的事。
    又一件前世不曾发生的事。贺夫人竭力回想着。
    前世,杨家姐妹并没在明面上与贺颜闹出这样大的风波,私下里有过几次小摩擦。是在蒋云初离京办差之后,杨家门里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连发,饶是皇帝有心留着杨阁老,也架不住众多官员弹劾,以德不配位为由,令杨阁老回祖籍思过。直到梁王得势,杨阁老才官复原职。
    现在看来,杨家扎堆出乱子的情形很反常。
    如果与贺颜有关,安排那些的会是谁?是护短儿的陆休,还是心狠手辣的蒋云初?
    单凭直觉,贺夫人相信是后者。陆休虽然文武双全,却是文人做派,蒋云初也是文武双全,骨子里却是个悍匪。他要是看谁不顺眼,手法可不会计较君子还是小人。
    如果这些猜测属实,那么,如今贺颜与杨家的人闹到了这个地步,蒋云初下手只有更狠。
    他那个脑子,跟寻常人不一样,怎么样的人,都有法子予以切肤之痛。
    思及此,贺夫人不由苦笑:容不得贺颜受丁点委屈的,从来是陆休和蒋云初。与他们相比,贺家真是废物的可以。
    贺颜不知母亲顷刻间心念数转,问起在西山大营当差的贺朝:“哥哥今日又不能回来?”
    贺夫人敛起思绪,道:“派人回来传话了,大抵要下个月才能回家。军营不比别的衙门,要辛苦许多。”
    贺颜稍稍有些失落,“那我给他写信,有段日子没见他了。”
    贺夫人笑着颔首。其实,她比贺颜更想念儿子,没法子去看望而已。
    .
    同样的一日,蒋云初整日留在书房查账。
    他派人传话回来之后,堂兄蒋云桥从速整理出这几年经手的生意账目。
    堂兄弟两个看起来也不是多亲厚,三二年不相见,也不会多想念,但立场从来一致,凡事以不伤害家族利益为前提。
    蒋云初与其说是查账,不如说是记账。当下看着账面,根本意识不到哪一桩是隐患,尤其是他甚至并不确定家族有潜在的危险,也就更不确定哪一方面有纰漏。
    所以,看过账目,记在心里,留待日后反复斟酌。
    这晚子时,蒋云初离开府邸,在附近一条夹巷中,见了一名黑衣男子,交谈片刻就别过。
    .
    翌日,很多学子都一样,天还没亮就动身赶往书院,生怕误了上课的时辰。
    贺师虞考虑到贺颜开罪了杨家的人,虽然相信她的身手,还是增加了护送她的护卫。
    贺颜从善如流。
    到了书院,接下来的两日,风平浪静。
    杨素衣见到贺颜,态度与待别人一般温柔,眼中也无别的情绪。祖母心疼她,加之素雪的事让老人家觉得颜面尽失,切实地恨上了贺颜这个惹事精。
    迟早会身败名裂的一个人,她不需要再嫉恨。
    然而她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会一朝堕入噩梦般的处境。
    这日,她听闻噩耗:祖母死了,死因据说很是不堪。
    最要命的是,消息先在书院传开,杨家的管事才来接她和杨浩轩回府。
    贺颜并没及时听说杨老夫人的事,忙别的了。
    一早,有镖局的趟子手来到书院,点名找她,相见后,交给她一个包裹。
    包裹里面有两封信、两本话本子、一张当票。
    信封里面装着的并不是信,纸张上是一行行毫无规律可循的文字、数字。
    贺颜完全摸不着头脑,出于好奇,请了一天假,到藏书阁顶层琢磨许久,也没理出个头绪。
    感觉这是有人出的一道谜题,但她连题型都没见过,束手无策。
    没关系,还有蒋云初。
    她正要去找他的时候,他闲庭信步般进门来。
    作者: 古代的镖局功能之一,约等于现在的快递,会帮人送钱送东西到另一个地方~
    前文出现的门斗,是古代书院的一个职位,负责洒扫巡守这方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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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今晚送上(づ ̄ 3 ̄)づ
    第11章 再见贺夫人
    贺夫人听得杨家的事,心里突地一跳,让周妈妈去打听杨老夫人的死因。
    没过多久,周妈妈来复命,复述得知的消息:
    杨老夫人去上香的路上,马车被几名劫匪劫持,杨家护卫拼命追赶,却总是被远远吊着。马车进了城东,消失在街巷中。
    杨家闻讯后,一面报官,一面撒出全部护卫寻找。
    官差与护卫在城东来回奔走、搜索。
    下午,那辆马车出现在东大街,没人赶车,撞到了两个小贩的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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