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上说的事,要么是了不得的大事,需要昭告天下,让七品以上的官一起来讨论;要么是鸡零狗碎的小事,需要拿出来讨论,给那些青绿小臣一些参与感。
    马德音做过天子,如今又是衣朱的一司主官——虽然是个新成立的学政司,架子还没搭起来,当然知道朝会上的猫腻——真正的国家大政,皇帝和几个参政、枢密、尚书就商量着办了。
    今天同样如此,大理国被邪魔入侵,遣人求救,剑南夔州节度使符彦卿来请示到底动不动,先让朝堂吵了一通,具体的结果还得皇帝和高官来拿主意。
    契丹、党项两族请求内附,萧观音婢、萧药师奴带着数万契丹人到了王审琦的地盘,李继捧、李继迁带着数千党项人到了石守信的地盘——都是被邪魔打成了丧家之犬。
    还有大臣弹劾各地节度不法事,弹劾枢密副使潘美跋扈贪渎,弹劾应天府判官吕端御下不严,捕快扰民。这些都是扯淡的,成与不成,全看朝中几方势力的妥协程度,大多数一个“再议”就打法了。
    倒是吕端刚上任几天,就被二大王麾下的御史抓着弹劾,让马德音有点想笑,党争古今中外——不,是诸天万界都有,吕端虽然有才,但是小事糊涂,生活上有些不检点,能被人弹劾的缺点太多了。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二大王派出来弹劾他的御史,也出来了。
    “臣以大宋社稷计,恳请陛下勿用随县开国伯马德音为官。”
    “其人虽前朝宗室,然陛下用之,赏以名爵,以全尧舜兴亡继绝之意。”
    “然此人斩妖鬼以扬名,结交大臣,恐谋不轨。”
    这是说马德音邀名买誉,跟吕端等人交好,想谋反。
    “以异术杀婺州节度,臣恐其行巫蛊之事以害宫陛。”
    这是说马德音手段高,怕他有异心诅咒赵德芳。
    表面上一副为皇帝好的忠臣形象,可抬举他的恩主正跟宰相赵普站在一排,一副稳若泰山的样子。
    “其人不学无术,未闻文名,学政司郎中总督天下学子,非文名卓著者不能任,还望陛下三思。”
    倒是聪明,没拿马德音当官的合理性说事。以勋贵为官,自古有之,虽然现在的朝堂上,进士是主流,但他也不敢明着说没经过考试不可为官。
    最大的贵族可在前边站着呢,那可不是马德音这个小小的随县开国伯,而是晋王!赵光义都能凭借爵位参与朝政,马德音为什么不行?
    赵德芳早有准备,他把毕士安留在御史台就是干这个的,“朕知卿之意,”赵德芳挥了一下手,让身边的王继恩把去把传国玉玺取来,“马卿早将秦时传国玉玺献上,以表其心。”
    大印在前边几个高官手里传看,赵普眼中的犹豫,曹彬眼中的欣喜,赵光义眼中的野心被捧着玉玺的王继恩尽收眼底,卢多逊更是开怀大笑起来,只有那个御史还呆头呆脑地不知所措。
    “陛下得国玺,乃天命所归,臣为陛下贺,臣为大宋贺。”书生气的卢多逊最先拜伏在地,给赵德芳庆贺。
    有个参知政事带头,朝野上下都拜了下来,庆贺了一通——包括二大王,这让赵德芳眼中满是快意。
    等群臣站起,赵德芳看着那个羞刀难入鞘的御史,“至于就任礼部郎中的资格,马卿就更有了,卿可观其后续,再奏事不迟。”
    因为赵匡胤优容文人的遗命,赵德芳对文臣还算宽容,哪怕是这种亲附他叔叔的御史,也能把表面功夫做出来。
    一般人,看到皇帝和稀泥,把面子给足了,也就退下了,现在宋朝开国不过二十年,毕竟不是后世以喷皇帝骗廷杖为荣、邀名买直风气盛行的明朝中后期。
    但是二大王不知道给了这个不知名的御史什么好处,竟然让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鼓起勇气,继续输出。
    “陛下今不用陈言,臣恐日后恐有萧墙之患。小臣不才,愿于应天府为一城门官,为陛下观奸人诡计。”声泪俱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是个赵德芳的忠臣,要把马德音这个前朝遗老斩草除根。
    “城门官?”赵德芳毕竟是个年轻人,火气上涌,咬牙切齿地说着,“朕看着就那么像夫差?”
    伍子胥在吴国当官的时候,就劝过吴王夫差要将勾践斩草除根。在被夫差赐死之前,还说过把自己的眼睛挖下来,挂在城门上,他要亲眼看到勾践的军队打过来。
    这御史这么一说,倒不是心存死志,反而是极为狡猾地一手,明着是忠,暗中则把皇帝和马德音逼到了墙角上,如果赵德芳要杀他,那这个伍子胥和夫差的议论就坐实了。
    马德音冷眼旁观,本来就是合作的关系,要是赵德芳连这点问题都解决不了,不如他自己拉杆子干。
    “要是一头撞死就更好了,”马德音满怀恶意地想着,要是这个御史有以死明志的勇气,赵德芳的名声在民间就彻底臭了,马德音跟他也没了合作的基础——都被人比作勾践了,满朝文武都容不得他。
    可惜,二大王给的好处似乎还不够这个御史去死,在赵德芳怒发三千丈,头上冒火光地说出那句话之后,这个御史反而脱下头上的幞头,向马德音冲去。
    “大宋养我多年,为国去奸,就在今日!”
    竟然是想要过来掐死马德音。
    “演的一场好戏,”马德音哼了一声,这个御史身体孱弱,行动迟缓,比鸡都不如,就是打着有人拉开的主意,就坡下驴。
    可这个御史好像没想起来,他跟马德音之间,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
    籍贯幽州、人高马大、荫补武官出身、最近又学了击贼笏的吕端。
    一个笏板出现在那个御史面前,不是浩然正气构成的、乳白色的击贼笏。而是吕端随手拿着的、当记事本用的黑檀木笏板,只是闪烁着浩然正气耳朵光泽。
    吕端伸出了笏板不动,在外人看来,不过是想拦御史一下;但在御史自己明白,常年出入青楼酒肆的身体反应迟钝,要躲开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撞了上去。
    好像磕在黄钟大吕上,笏板上出现了一声金铁交鸣的声音,再看那御史,脑浆迸裂,眼看活不成了——这就是击贼笏对反贼的加成伤害!
    满堂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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