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鬼,就那么呆呆地站在宁采臣的面前,让他蓄势待发的【火神劫】都没打出来。
    “不知公子台甫?”
    宁采臣盯着那鬼,并没说话。神鬼妖狐的故事他可是听了一肚皮,有些个鬼怪,得了人的名字就能禁劾魂魄,厌胜、巫蛊之道这种应用人的信息来害人的法术比比皆是,他可不敢把名字透漏给面前这个鬼。
    那女鬼惨然一笑,苍白的容貌上竟有几分西子捧心的病态美,让宁采臣不觉有些痴迷——随后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以为是鬼魅诱惑。
    “我听闻,有一样东西,叫做投名状,看来公子要小倩纳投名状才肯信我。”
    宁采臣依然不动声色,‘她叫小倩?’
    “奴家姓聂,闺名小倩,家中原是郭北县中富户,公子出去之后探听四方,便可知晓。”
    ‘那也要我能出的去,’宁采臣暗暗想着。
    “那日我与二三好友踏青至此,染上恶疾,不多时便死在家中。魂魄被兰若寺中树妖姥姥所禁,为她奴役至今。”
    ‘故事编的不错’。
    看见宁采臣一眼不发,聂小倩语气有些急促,“与我一般的,还有数十个鬼魂,都是女子,专门诱惑来往行人,吸收精血供给树妖姥姥。”
    小倩拿出一根锥子来,“这是姥姥躯体上的枝丫所制,我等女鬼以幻境诱行人失戒备,落阳气,而后以此锥刺涌泉穴,树妖姥姥便能吸纳他全身精血,壮大自身。”
    ‘还不够,’宁采臣想着,光这点儿信息,就让他相信一个女鬼愿意弃暗投明,有些说笑了。
    “我们都是被她用法术控制,供养她修炼。若有亲人在世,更是凄惨。要被她控制去残害满门,”小倩凄然道,“小倩便是如此,家母悲伤过度亡故,家父和兄弟也被姥姥控制我害了。”
    ‘如此说来,这个女鬼要反抗倒有道理。’
    “我们几十人中,都被姥姥的手段摧残地失去本心,要么变得痴傻,被她送去喂婺州城中的夜叉夫人;要么变得穷凶极恶,为虎作伥,堕落成恶鬼。”
    “不但如此,我等的骨灰还在姥姥手里,若是侥幸脱离了法术控制,姥姥还有后手等着我们。我曾见一个姐妹遇到一个老僧,帮她度化到一半,姥姥便通过骨灰让那个姐妹魂飞魄散。”
    “公子,”聂小倩忽然拜伏在地,“你们一行四人中,有一个道德之士,还有个当世大儒,小倩这就将寺中禁制破开一条路,让公子与他们重逢。”
    说罢,聂小倩手中锥子一挥,把众鬼构造成的阴气空间破开一条路——这个锥子不仅是吸人阳气精血的法器,还是树妖姥姥让她们这些鬼魂看家护院的信物,能调动寺中的阵法禁制。
    宁采臣透过这条路,看到了正和一个独角鬼厮斗的燕赤霞,终于能确信聂小倩的立场了,道理贴合,逻辑完备,还有实际行动,而且她这一下,让阵法漏了一块,其他的鬼类也容不下她。
    “我问你两个问题。”
    聂小倩哀怨地一瞥,看的宁采臣有些愧疚,“公子终于肯说话了?”
    “树妖姥姥去哪了?还有,你想要什么?”
    “树妖姥姥魂灵是被黑山老妖找去,只留下本体和一副皮囊,据说还有附近的海公子,游先生;海公子是一巨蟒,游先生是一大蚰蜒,至于那黑山老妖跟脚,我实不知。”
    “小倩我,”聂小倩犹豫了一下,“若得高人救我出苦海,度化我轮回转世甚好,若不能,请公子将我骨灰葬在郭北县。小倩累的满门俱亡,实无颜再存与世上。”
    宁采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
    “小倩,你做什么!”忽然一声厉喝传来,是个刁悍的女声,宁采臣、燕赤霞所处的鬼域连在一起,都听到了。
    “做什么?你愿意给姥姥当狗,我不愿意!”
    一声尖叫从灰雾中传来,寒意渗人骨髓,宁采臣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并陷入了呆滞中。一个面貌姣好的女鬼从灰雾中浮出,看来是主持燕赤霞那个鬼域的女鬼。
    那女鬼一声尖叫过后慑住了二人,张牙舞爪便向小倩扑去。她身上裹挟着浓重的阴气,调动了阵法的力量,让小倩大惊失色。
    “哈哈,姥姥早知道你不服气,特意在阵法里下了禁制,只要有三个人同时想要剥夺你的权柄,你就完了!我和衢州三怪加到一块正好够,你就等着魂飞魄散吧!”
    小倩举步维艰,这是整个兰若寺的阴气在排斥她,甚至不用那个女鬼动手,只要断绝了阴气的来源,两三天之内,小倩就要魂飞魄散。
    “真够蠢的。”四个声音同时在灵犀平台里发出,宁采臣为他们之间的默契下了一跳,随后,蓄势待发的【火神劫】从他手上打出,直奔那个猖狂的女鬼而去。
    真以为吼一嗓子就能震慑住燕赤霞和宁采臣?你以为你是谁,张翼德吗?顾头不顾腚!
    庞大的火球覆盖了那女鬼的前后,让她厉声惨叫,顾不得和聂小倩争夺阴气的归属。另一边,燕赤霞也不再留手,飞剑上光明大作,一股纯阳之气透体而出,贯穿了独角鬼。
    夺取她阴气的四个死了一个,残了一个,聂小倩感应到了阵法的松动,当机立断,泼妇打架一般撕扯着那女鬼身上的魂魄和阴气。
    衢州三怪,是树妖姥姥最新收复的部下,一个独角鬼,在兰若寺扮做韦陀,吃香火,被燕赤霞杀了。
    一个水鬼,在放生池待着,依附在一匹白绢上,有靠近水源的生物被他一卷就拖下水,王旦差点着了他的道。说是差点,因为王旦好歹也有宰相之才,天赋异禀,读过正气歌之后领悟了“渡江楫”,铁锹似的桨把水鬼打成了碎块。
    还有一个鸭鬼,被马德音用浩然正气包裹着走来。这个矮小的人形鬼类发出鸭子一样的叫声,闻者患病,是传播瘟疫的一把好手。
    兰若寺中的灰雾散去,不是剩下的鬼类怕了、跑了,而是此地真正的主人回来了。
    “姥姥!”在小倩的惊慌声中,兰若寺里的大树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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