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皇上便再度借凤凰有孕一事下了个旨,索性让阳廷京休假几月,专心在府里陪着凤凰待产,朝中事务暂时就不必管了,这段日子都交与六王爷阳廷星处理,五王爷阳廷清协助。
    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来王府中宣旨时,阳廷京自然是得叩谢恩典,凤凰因身子不便礼节只能从简,但二人都作感沐天恩欢喜状,对着太监也是照例赏赐打点。
    太监资历甚久,将圣旨递与阳廷京,语声恭敬中自有一种傲气:“皇上格外看重王爷与王妃,才在国事繁忙之际还能许给王爷这半载休假,老奴在一旁看着也是感同身受,在此便恭贺王爷与王妃早诞麟儿了。”
    阳廷京接过圣旨,温雅地一笑:“多承公公吉言,父皇恩典,本王确实感激不尽,这些时日不能常常进宫尽孝,还多烦请公公悉心照料父皇的饮食起居。”一面又招手让下人搬过来一个匣子,里头密密排着雪花银子。
    太监垂目向匣子里瞥了一眼,躬身道:“七王爷言重,这都是老奴本分之事,自当尽力。多谢七王爷的赏,老奴这便告辞回宫复命了。”
    太监走后,阳廷京扶着凤凰从王府门口走到内室,一路无话,直到周围无人了才低声交谈起来。
    对于今日降下的这道旨意,凤凰与阳廷京是啼笑皆非,皇上的意思他二人如何不懂,不过就是怕喧宾夺主罢了,但皇上与淑贵妃的偏心他们早已是习惯了的,因而也就是付之一笑,并不在意。
    凤凰身形渐显,方才在外头站久了有些吃力,阳廷京便小心翼翼扶她坐下,倒杯凉茶与她解渴,凤凰啜了一口茶后方笑道:“这段日子你是难得放了个长假,白捡了半年清闲。”
    阳廷京在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笑了一声:“只是辛苦了六哥,也不知道他领不领父皇这份情。”
    凤凰摇摇头,鼻子里哼了一声,一侧嘴角上扬:“咱们这位皇上,向来是自有主见的,想做什么很少管他人想法,也好,如今你先在家里韬光养晦,以后真要有什么什么事也能慢慢筹划着。”
    阳廷京也饮了一口茶,笑道:“也是,父皇这个决定倒是成全了我,早前我一直想陪着你,却抽不开身,如今他也是遂了我的愿了,可以早晚与你相伴。”
    凤凰假作轻描淡写道:“早晚相看,只怕腻烦。”
    阳廷京手越过中间的几案,轻轻搡了一下凤凰肩膀笑道:“怎会?我只防着你在家淘气,故而要一步不离地跟着才好,你说,有了身子的人,还这么上蹿下跳的,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着?现如今且安安分分在屋里头待着,上回内务府不是还送来些上品的螺子黛和铜黛么?我们还可以好好享受一下那张敞画眉的闺房之乐。”
    凤凰也知他是玩笑,那眉黛虽好,但自己素来风里雨里忙惯了,也不好这个,因此嘴上不饶人道:“刚离了官场就没个正经了,我才不耐烦画眉,谁知道那铜黛里头有没有对孩子不好的东西?再者,宫里送来的东西我可不敢用,说不定又经过了什么人的手呢。上蹿下跳那个可怨不得我,前些时候事多,又多半紧急,不能骑马,可不得施展轻功么?你夫人我可是个踢天弄井无所不能的人物。”
    阳廷京瞧她一张樱唇开开合合说个不住,忍俊不禁道:“我才说了两句,你就有这么一大车子的话来堵我,是是是,你是个冠绝古今的人物,我灯笼都没打就捡着个宝贝来。不过你说宫里头的东西,”他笑了笑,“那还真是得谨慎,不仅是东西,连人也得注意。”这末一句,语声却渐冷了,对于淑贵妃之前的所作所为,他早已不再感到心凉,却是已经麻木了,只作陌生人相处,但若他们胆敢对凤凰下手,他是绝不会轻易放过的。
    凤凰自然知道他所指为何,前儿皇上派来王府中监视凤凰举动的那几个嬷嬷也还伺候着呢,以担心王妃身子为由时时跟在后头,如影随形,几乎叫人喘不得气,碍于是皇上赏的,不能轻易打发了,只好另寻些理由支开,便压低嗓音道:“那些个嬷嬷每日跟着说这说那,没的叫人讨厌,得想个主意弄走才是。”
    阳廷京向她那边靠了靠:“我瞧着你每日见她们也不自在,这样,大夫原先不是给你开了几副安胎的方子么?这几日我先叫她们出门采买药材去,只说交给旁人不放心,唯有父皇赐的人可信,日日叫她们早出晚归,你看可好?”
    凤凰身子略略后倾,斜睨了他一眼笑道:“我一直当你是个正经人来着,原来还这么刁钻。”
    阳廷京故作委屈:“冤枉哉,明明是因为那几位都是宫里头‘有经验’的老人,本王才如此信赖他们,王妃你可不能构陷亲夫。”
    凤凰笑道:“信了你的邪了,不过这样一来,她们的确也没法抱怨什么。只是还有那些个暗卫,倒也是麻烦。”
    阳廷京略想了一想道:“那倒不难,安排些轻松的差事让他们做着得了,只是要远远的不许靠近内宅,本来么,王府女眷们住的地方,岂是他们可以窥得的。”
    阳廷京这几日在家便拿出各样理由支开那几位嬷嬷,伴在凤凰身边的都是自己人,至于那十来个暗卫,也被安排不许靠近内宅,因此夫妻二人如今倒是过得颇为安适。
    而北辰国国主为爱女之死万分悲痛,却迟迟等不到皇上对阳廷风的惩罚,胸中愤慨难平,只好屡屡亲自入宫催促皇上,皇上被缠得没法,却不敢得罪。
    玉门关外与玉氏余孽交战的事情尚未解决,如今又添了这么一桩烦难,皇上很是头疼,倘若不给北辰国国主一个交待,只怕会再引起一场战事,那么朝廷却再无余力来打这一战了,所以只好先好言好语劝慰着北辰国国主,保证再稍等一段时日便与他商讨阳廷风的事情,一定妥善解决。
    苗疆王子自上次去了北漓阁后,经楚梦点醒便告辞了戚大公子,带着王子妃回了苗疆,立刻去寻九世子说话。
    李湘人原本是在家中晾晒药材,忽见王子急匆匆赶来,便净了手招待他坐下,又吩咐下人上茶伺候。
    李湘人并不知道王子先前去京城的事情,对他的到来似乎一点都不诧异,十分平静的问道:“许久不见,王子大驾,找我可是为着什么事么?”
    王子直言不讳:“我苗疆向来有万蛊之王的传闻,近日更是日嚣尘上,不知九世子可有耳闻?”
    李湘人知道他大概是听王子妃说了戚大公子的事情,晓得他此行目的,便轻笑了下,不以为然道:“什么万蛊之王,那不过是不明内情的外人讹传的罢了,如何信得?若真有,怕是那些人也要抢破头了。”
    果不其然,王子显然不相信他的说法,又道:“但我前日听王子妃说,你告诉他万蛊之王在京城,且戚大公子也见过。”
    李湘人拿杯盖轻轻拂开盏中茶叶,说话不急不慢:“虫子嘛倒是有那么一只,是不是万蛊之王我就不晓得了,那日王子妃问起,我只好大致说了与她听,其实知道的也不多。左右我对这些也不甚在意,成日摆弄药草看看医书已够打发时间的了。”
    王子听他说起这些,便趁机探探他对王位的想法,幽幽叹了口气道:“九世子这般倒是逍遥,只是我父王将来的这一片疆土,却苦于无人替他打理了。”
    李湘人自然听得懂这弦外之音,假作愕然道:“不是还有王子你么?这江山自是有你继承,难道王子还想托懒不管了不成?”
    听这话意思,大约是对王位兴趣不大,王子为确定又进一步问道:“难道九世子就不关心苗疆百姓么?”
    李湘人笑道:“那倒不是,将来王子承袭大统,我自是要尽心辅佐的,也算是为苗疆安宁出一份力了,不过王子若是登基,可别拦着我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王子追问道。
    “还不到说的时候。”李湘人并没有告诉王子是什么事情,但是这便是明确表明自己的态度了,应当足以打消王子的顾虑。
    苗疆王子原先还担心九世子会影响自己的顺利登基,如今看来原来对方并不想当苗疆王,他顿时松了口气,这么一个逍遥散漫的人,既无野心,又不专心于政务,想来对自己是构不成什么威胁的。
    王子于是释然地笑了笑:“我只是与九世子开个玩笑,日后若能有九世子这样的奇才相助,我的日子也就过得格外安稳些。”
    李湘人笑着摇摇头。
    王子又叹了口气:“我眼下倒是有些事情要有劳九弟了。九世子好远游,数月前曾去了京城,不知可认识那北漓阁的少阁主?若认识,可否为我向她要一样东西?”
    李湘人听他提起北漓阁,便猜到他要讨的那东西便是万蛊之王,也猜到让他这样来问自己的人就是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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