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顺着脊背慢慢淌下,沈安默默瞥了一眼王思问,这个鬼精的男人还真是眼尖,少了这么细的一根针也能被他发现。
    虽心中惶惶不安,她表面上还是保持着不动声色。
    此时最重要的就是要镇定自若,毕竟那根针还在自己的身上,无论如何也不能露馅。
    “怎么,这针确实是少了啊,难道是我看错了?”
    王思问见她不语,摸了把下巴后便俯身用手开始数了起来,分明就想通过此举再次确认针少了的事实,好引起太后一干人的注意。
    于此沈安心中颇为忐忑,这会子可怎么搪塞过去才好?思索之际,摇床那处忽传来宫人和乳母的惊呼。
    “呀,皇子醒过来了!”
    为首的小丫鬟尖叫几声后赶忙过去禀告皇上、太后极及柳妃,因太过欣喜,走路的步子都有些不稳。
    沈安如获大赦般朝那团小小的身影望去,果真是醒了!是时众人注意力皆转移到了皇子身上,哪还有什么闲工夫管那根针的去处。
    只见王思问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没再多说什么便也随众人步至摇床前探十二皇子。
    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她抬手在衣裳上胡乱擦了几下,直到感觉黏腻的汗水皆被抹没了才起身看那小东西。
    此时的皇子正扭动着小小的身躯,清亮灵动的双眼骨碌碌转着,许是忽然见这么多人围在一旁看着,这货竟双颊微泛红,抬起肉呼呼的手就遮住了脸。
    皇子这是害羞了!
    沈安越看越喜欢这襁褓中的小婴孩,总觉怎么看也看不够。
    “娘亲的好孩子,你可算是醒了!”
    一双粉藕似的双臂伸进摇床里,紧接着小东西就被抱了起来。柳妃玉指轻拍着孩子的背,嘴里不断“哦哦”的哄着。
    “孩儿受苦了,以后娘定会寸步不离的守着你。”
    她怀中皇子的嘴上蓦然咧开了一个大大的微笑,三两颗小糯米牙现了出来,蜜桃儿似的唇上还粘带着透明的口水。
    奶娃还在笑着,柳妃却哭了起来,大抵是觉得心里委屈,转头便扑到了皇帝怀里。
    “既孩儿醒了便好,柳妃也莫要太过伤怀。”
    皇帝伸出大掌摸了两下皇子的脸,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笑。
    闻言后柳妃樱唇微张,杏眼中的秋波满得快要溢了出来,也不等皇帝有什么表示,便兀自又往他膛上靠,目光有意无意瞥着北堂怜音和沈安。
    面上得意的神色似在炫耀亦或挑衅:你们看我有儿子,皇上就得多重视我母子二人!
    后宫女子心思多并不奇怪,沈安权当这女人在独自表演罢。
    继而她歪着头,眼神在北堂怜音身上绕了绕。
    从此角度看去,沈安能清楚瞧见她微抬起了下巴,如往常那般高高在上,烟笼之眉紧蹙,其上似覆了一层万年寒霜。
    沈安不觉打了个寒颤,遂垂下眼帘去。
    太后被嬷嬷搀过来瞧了两下子,见皇子面色粉嘟嘟的,自然知道没什么大碍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吾孙得神灵庇佑,此生自当无病无痛罢。”
    语落一群人俱都纷纷附和。
    皇帝僵硬的抚了两下子柳妃的背,后才将手垂下。孩儿虽已无大碍,这凶手还是要尽早揪出来的,以免日后还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本以为此事就此便罢,沈安刚松了一口气儿,又被两个宫人压住肩了。
    按理说皇子醒了还是她的功劳,这时候但凡是心里有数的小丫鬟们,皆应该明白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这两个压着她的丫鬟不但没放开手,反而更用力了些。
    沈安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侧头斜睨着一边的小丫头,嘴里似在抱怨的嘟囔了几声。两个丫鬟目视前方,装作没听到没看到的样儿。
    保持被押着的姿势,沈安只得于心中暗啐。
    “皇上,如何处置这沈安才好?”
    另一头的柳妃慢慢悠悠抬起头,睁着双无辜大眼望着皇帝,话语声软软糯糯,似要将人的心都给融化了。听闻到自己的名字,沈安这才略带着担忧的望向皇帝。
    沉静片刻后,皇帝轻咳了两声。
    “皇子能醒,自是多亏了沈姑娘这双妙手,且之前之事确未有证据,她就暂且放了吧。”
    随着他大手一挥,押着沈安的那两个小丫头才松了手,盈盈步至柳妃身后侧。于此沈安什么都明了,方才这两个丫鬟之所以敢这样不客气,定是因为受了柳妃的令。
    现在再看柳妃面上的憎恶,沈安不由得心下一凉。
    虽皇上亲口下令将自己放了,可难保这柳妃不私下再动什么其他心思,或许,也不一定要私下了……
    “皇上,”柳妃紧紧搂着皇子,“这沈安医术如此高明,臣妾恐孩儿昏迷之事与她这针灸术脱不了干系!”
    看着她煞有介事的说辞,旁人不禁又疑惑了起来。
    最是懂医术的人下手最容易,这沈安的确还是脱不了嫌疑,加之乳母虽抱过皇子,可并不懂医,由此看来,矛头皆指向沈姑娘一人。
    合着这医术高超还是自己的错了?沈安心中愤愤不平,面上却还要装作乖顺委屈的模样,有苦说不出,说的就是如此了。
    经过方才的辩解,她已经不想再花心思多说什么,对于柳妃的质疑,也只能是面露无奈之色。
    “怎么,被本宫说中了,想不到如何反驳了罢?”
    “还是那句话,此事与民女无关,娘娘再问多少遍也无用。”言语之间显露倦意,沈安语气生硬答道,倘若天天都要像柳妃那般想着给别人使绊子,这生活当真是无趣。
    只可惜后宫中的女人只认权势,其他的自然不管。
    趁着众人将目光转向沈安之际,柳妃再次咄咄逼人。
    “定是你利用针灸之术,在我儿身上动了手脚,他才会这般无声昏睡过去,人皆道医者仁心,想不到你的心竟如此歹毒,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越说越离谱,皇上听不下去,呵斥一声。
    “朕还在此,谁人敢放肆!”
    是时周身一片寂静,宫人俱都是噤若寒蝉,不敢抬眼张望。柳妃似被这呵斥给震住了,一时之间撇嘴未言。
    敢言吗?识趣之人想躲还来不及,怎会自讨没趣的忤逆犯上。
    见柳妃吃了瘪,北堂怜音在一旁暗笑着,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要说柳妃这人哪里都好,就是沉不住气。
    能上妃位之人哪个没有点儿小心思,想要长久稳立不败之地,首要的就是要沉稳大气,懂辨人的脸色。
    就凭沈安与圣上那层暧昧的关系,这宫里人就没几个敢动她。现在皇上言语间又如此偏袒她,上去阻止的人只怕会落得个死。
    北堂怜音这样一想,忽然庆幸自己方才并未出言帮衬着柳妃对付沈安。
    “皇上这是明着替她说话了?”
    柳妃将孩子交到贴身丫鬟手中,满脸不可置信的盯着明黄色的身影,那表情在众人看来是极为哀痛失落的。
    可也的确如此,现在的柳妃正捏着帕子,手压在胸口之上,俨然一副受了创伤后伤心欲绝的模样,这回人也不懂得哭了,只定定望着皇帝发呆,没想到圣上真会为了沈安一个下贱胚子而吼自己。
    皇上熟视无睹,眼神深邃许多。
    漠视着一切的沈安不由得于心中叫苦不迭,好端端一个宫斗的场面怎么又扯上了自己?明明她只是个替人看病疗理的人罢。
    现在倒成了主角?惹不起柳妃这大佬她还躲不起了?
    安静的御花园忽传出几个软绵绵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竟发现十二皇子正啃着小手,笑得眉眼弯弯,嘴里不时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娘娘,皇子这是高兴啊。”
    丫鬟颤着声儿斗胆向柳妃道了一句,试图将娘娘的注意力拉回到皇子身上。周围的气氛实在是太过于压抑,胆小的人都快顶不住了。
    柳妃嗤笑后轻抚着皇子的嫩脸,“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就要遭受这样的苦楚。”
    皇子被亲娘这么一摸,笑得更欢了。
    沈安看着这一幕忽觉有些心酸,大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已危及到一个婴孩了,于皇子来说,生在皇家到底是幸还是不幸,现在已然有了定论。
    可那是命,反抗不得!
    暗叹之际,她忽想起自己身上的那根银针,此时柳妃完全无要放过自己的意思,且王思问方才还疑惑着怎的就少了针。
    倘若这两人都不肯放下,自己岂不是更危险了?
    现下皇上对柳妃是有些厌恶的,旁人自是心中有数,虽面上不说,可保不齐背地里怎么给这位主子小鞋儿穿。
    好歹柳妃还有个皇子傍身,她失了颜面也算是失了皇家的颜面,就算皇上没有任何行动,太后也会出面替柳妃讨回颜面。
    皆是太后若要搜她沈安的身,有何人敢阻挠?
    思及此她不禁心慌起来,针就在自己身上,柳妃倘若看到这针,指不定还会借此来大作文章。有了“物证”,皇帝想替自己开脱就难了。
    沈安抬眼,忽见一身影飞快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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