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悦,哈哈哈,真是个好名字,可惜了,是条贱命。”
    门外走进来一个别无二致的玄机,背着手,眼里放着寒光,“你以为化作了本尊的样子就能瞒过天界与她成婚然后悄悄带走她了吗?哈哈哈,天真!”
    孟忧一惊,抬起头来看向抱着她的这个玄机,眉眼之间少了些狠毒,望向她的眼神似曾相识,她感觉到他搂在她腰间的手暗自向她传了法力,她身上的无力感顿时消失了,可她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从门外走进来的玄机哈哈大笑,“被本尊拆穿了,依旧面不改色,不愧是鬼王啊!哈哈哈……只不过,你抱着她的那双手是不是不想要了?”
    他的眸子里放出寒意,语气不善。
    抱着孟忧的玄机也不示弱,回问道:“你这般咄咄逼人,你才是那个冒充本尊的鬼王吧?”
    玄机走进大殿,笑着拍了拍手,“精彩!精彩!真是精彩得很呐!只不过你忘了,你抱在怀里的那个,已经看过你的过去了,你觉得她会喜欢一个满手血腥,满身鬼气,恶心丑陋的鬼王吗?”
    环在孟忧腰际的手不禁抖了抖,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闪现了一丝慌乱,不过也只是转瞬即逝。
    “哼,鬼王应该担心你自己,你双手沾满了那些污秽的玩意儿,还敢冒充天帝,当真是胆大包天!来人!将他给本尊拘起来!”
    一旁的神官全都愣愣站着,分不出谁是真谁是假,谁也不好强出头。
    “在本尊的地盘上,还敢狸猫换太子,自投罗网,该说你蠢呢?还是该夸你有胆识?君悦,呵,不,本尊还是更喜欢称你,未名。”
    孟忧能感觉到身旁的这个玄机全身冰冷,没有心跳,没有呼吸,当他听到“未名”这个名字时,整个人为之一震,抱着她的身体僵硬了许多,没有先前那么自然了。
    她想回抱他一下,她想给予他安慰,只是动了一下就已经让身旁的人误以为她是厌恶他了,她想张口解释,才出声就被他喝斥住了,“闭嘴!”
    他将她亲自抱上龙椅坐着,然后站在了那个至高的位置上,俯视着殿中央的玄机。
    被揭穿了的君悦也不打算再继续装下去了,他幻回原本的样貌。
    他穿一身惨绿罗衣,头发以竹簪束起,身上一股不同于兰麝的木头的香味。惨绿少年的脸如桃杏,姿态闲雅,尚余孤瘦雪霜姿,少年瞳仁灵动,水晶珠一样的吸引人。
    孟忧看着身旁那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君悦,他清减了许多,整个人站在那里,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刮跑。
    “本尊低估你了,呵,真是越低贱就越能折腾啊,没想到你还能再回来。不过,你放心,这一次本尊定叫你有来无回。”
    “今时不同往日,那还请帝君好好擦亮眼睛看着。”
    言语声风淡风轻,好像两个相识多年的老朋友,在谈些平常的事情。
    话音一落,玄机凭空一抓,瞬间幻化出一条黑色的长鞭,飞身上来。
    长鞭仿佛蛇吐着危险的信子,席卷着狂风暴雨而来,君悦左手握上妖月,举刀一挡。
    电光火石之间,那鞭子往刀身一缠,绕了一圈,鞭子的尖头上有一个小小的箭头,猛地袭向君悦,他反手一抓,一手拿刀,一手握鞭。
    “是把好刀,可惜是从你这卑贱不堪的蝼蚁身体里取出来的,脏了本尊的鞭子。”
    玄机说完,那鞭子便凭空消失了。
    君悦扬起妖月,妖月在他手中慢慢变为长剑,一剑出,整座宫殿坍塌如草絮一般。岩尘弥漫。玄机依旧站在那里,脚下已然无一物。他就还是站在那里,闭着眼睛。
    整座宫殿坍塌了一方,只余孟忧那方还完好如初。
    长剑脱手而出,破空声泛起了阵阵涟漪,向玄机刺去。
    玄机刹那睁开眼,瞳孔里,剑尖袭来。
    他开口了。
    “剑来。”
    那一把剑,刺破天幕,从穹顶飞来。眨眼间即到了玄机的手上。
    “陨星鬼王,本尊这把剑号:苍穹!你那妖月,为隐星闭月,妖气冲天,而本尊这把剑,是为你的苍穹!”
    剑招一起势,四面八方如同飓风过岗,所过之处,寸草不存,整个宫殿附近的楼宇拔地而起,倒塌的城墙也被一同卷入空中,几个风眼汇聚到一起。
    那风眼之威,夹着四方的楼阁石土,不停旋转,力聚于一眼,已绝非世间之力可以匹敌。
    苍穹不愧为苍穹,一念万物生,一念万物死。
    君悦面色凝重,玄机的法力深不可测,才出一剑,就已至此,后面的法力又该是何光景。他刚入了魂渊,自身精气也折了个七七八八,又渡了一半的法力给孟忧,接着又跳了轮回,从那轮回大道中勉强给逃了回来,周身法力也所剩无几了。
    方才他的那一剑,已经用了八成的法力,却还是奈何不得玄机。
    君悦单膝跪地,一拳砸在了面前的大地上。整座城都为之一震,那飓风也被干扰而左右摇摆。
    他朗声道:“我有一剑取自天地,魂为剑柄,鬼为剑刃!”
    在面前的土地上,虚空一握,一只灰棕色的剑柄凭空而现,仿佛有一把剑深陷泥地。
    他缓缓拔出,持剑而立。那把剑,朴实无华,剑柄灰棕色,剑刃灰紫色,像极了幼时长辈用泥巴捏起来的玩具剑。
    那看似不堪一击的剑,实则集了一众鬼魂,鬼王号令一出,自然都要前仆后继的冲上来。
    君悦持剑,一垫脚,朝着那风眼冲了过去。
    片刻时间,飓风曲卷,四散零落。
    那被飓风卷起的楼台,草木,土石,兀地落在了身后不远处。那一声巨响,如同佛陀落世。
    玄机被剑风击中,憋了一口血,却是兀自笑了,“负隅顽抗,无谓之争!”
    君悦的手再也握不住那巨剑,长剑倒在地上,顷刻消散。他喷出一口鲜血来,身形晃了几晃,勉强站稳脚跟。
    孟忧看着那个强撑着的身影,用尽全力奔了过去,却在离开十里的地方被叫住了。
    君悦大喝道:“别过来!”
    玄机轻笑,“怎么了?怕她嫌你脏,嫌你弱,嫌你还是同以前一般护不住她么?”
    “你别过来,我……”
    君悦哑了嗓子,说不出下面的话来。
    孟忧还是一步一步走来,“君悦,我从前同你说过,我心悦你,我喜欢的是你,不论你的过去怎样,我都喜欢你,因为那是你啊,是完完整整的你,你是因了我变得不幸,我不会……”
    “收起你的怜悯,收起你的愧疚,走!给我走!”
    “那不是怜悯,不是愧疚啊!”
    他使尽最后的力,凝成最后一个结界,将她挡在外面。
    玄机就是趁了这个时候几个闪身就逼近君悦身侧。
    孟忧大呼:“小心!”
    君悦被玄机重重一掌打在背部,他不退开,反倒迎了过去,死死的与玄机抱在一处,“劳烦天君陪我一程了。”
    那把看着已经消散了的鬼剑再一次从地底钻出,以极快的速度穿过了紧紧抱着的两人。
    “不!”
    结界瞬间破碎,孟忧泪如泉涌,扑了过去,却是未能再触碰他一分衣角。
    他们的身体犹如星光般散去,玄机不甘的用手想去拉住什么,君悦则是粲然一笑。
    “孟子卿,我守了你八世,整整八百年,我累了,下一次换你来守我,好不好?”
    她抿了抿嘴唇,眉宇间的清纯,举足间的靓丽,却随着君悦身体的星光散去,消失在无尽的长空,她眨巴着眼睛,迷离的看着远方,一阵叹息过后,她轻轻的闭上了双眼,泪珠轻轻的滑过脸颊,顺着白质的下颚,重重的砸在整齐的衣角,一切都离自己而去……
    第一世,她为永安公主,他做公主的信徒;第二世,她为孟尝君,他做孟尝君的亲信;第三世,她为孟姜女,他做范杞良;第四世,她为桥头孟婆,他做桥下亡魂;第五世,她为叶家长女,他做叶家养子;第六世,她为落魄小道,他做小道之徒;第七世,她为宫女,他做皇帝……
    他说他累了,他问她愿不愿换她来守着他,她泪流满面,眼睁睁的看着他消散眼前,她大哭出声。
    “君悦,你别走!别走!”
    如梦中之景那般,他毫不吝惜的远去。
    他是魂飞魄散,如何去守?!去哪里守啊?!
    她颤栗地发出动物哀鸣般的哭泣。
    天元一千三百五十万年,帝君玄机薨逝,由其妹闲散仙人孟子卿继位,掌天地万物,三界和睦。
    一日,新提上仙班来的绿衣小仙慌慌张张,匆匆忙忙跑进议政殿,恰至殿中无其他神官,只余帝君孟忧独自批阅着这几日累得山头一般高的公文。
    “帝君!帝君!大事!急报!”
    孟忧将笔往旁一搁,“绿植,何事如此慌张?”
    绿植先拜了一礼,而后急冲冲说道:“我前几月云游三界,遇到了君悦的魂魄。”
    说着,绿植摊开手掌,一个小瓶在他手中慢慢显现出来。
    小瓶里面装着一个正在闪着的莹绿色的光团,孟忧用神识探了探,的确是君悦的魂魄碎片。
    虽然这是很小的一块,若要将君悦整个魂魄拼凑起来,需要千百个这种碎片,但是有这一块,已经证明君悦的魂魄并非烟消云散,那么……
    孟忧激动的跑下来握住绿植的手,“绿植,他没死,他没死……”
    “他没死,这明明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天君怎么还哭了呢?”
    孟忧摸上早已被泪水打湿的脸庞,笑道:“是啊,我该高兴的,怎么就哭了呢?”
    “因为你这个女人从来都是脑子不听使唤,成天干些傻事。”
    方染玉从门外走来,大大咧咧,仿佛他才是这天宫的主人。
    “你怎么来了?”绿植跳起来一掌拍在他的头上,“不许你对天君这么没大没小的说话!”
    “哎哟,”方染玉吃痛的揉着脑袋,委屈巴巴的扯了扯绿植的衣角,“我饿了,要吃饭。”
    “你不会是被打傻了吧?鬼是不用吃饭的!”
    “我就是饿了,要吃饭。”
    “自己找去。”
    “我要吃你做的。”
    “我呸,前几日是谁嫌本仙子盐放得多了?哼,本仙是神官,不是给你烧饭的炊娘!”
    方染玉将下巴搁在绿植的肩上,细弱蚊吟的唤了一声,“阿植……”
    绿植白眼快翻到后脑勺去了,抖了抖肩,“滚一边去。”
    话虽是这么说的,绿植却还是向孟忧告了假,拖着鬼秀才回鬼市做饭去了。
    孟忧看着手中那个泛着熟悉绿光的小瓶子,若有所思。
    天元一千三百五十一万年,刚继位没多久的天君归隐,天界施轮班制,每位神官轮班做天君,由监政司司主绿植监政。
    说是归隐,却再无人可知这位天君到底去了何处,只知道人界的一角多了一间名叫“人间”的寿衣店。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人界早已更迭了数代帝王,结束了帝王的时代,街上的人也剪了辫子,脱了长衫马褂,穿上了新时兴的洋装。
    在北京城的一条窄窄的胡同里,有一家寿衣店,名为“人间”,老板是个奇怪的人,总是在店门口挂上一对红灯笼,在夜里随风摇晃,整条小胡同都泛着诡异的红光。
    店里也没有其他人,只有这个总爱悄无声息出现在客人身后的老板,与其说是老板,不如说是老板娘。
    她总穿着一身紫衣白衫,头发也不爱打理,要么用支上好的玉簪给挽起一半,要么就是用那种死人用的红纸给剪个纸条粘住两端,圈在发尾,固定住散落下来的头发。
    整个北京城没几人敢闲来无事去走那条阴森的胡同,除了要办事的人家。城里的小孩顽皮闯了祸的,只要大人说上一句,再胡闹就把你送去“人间”,准能吓得小孩十天半个月不敢出门。
    这家寿衣店虽极其古怪,做的东西却是没话说的,栩栩如生,死去了的亲人用了还要托个梦来说好用,下次还买她家的。
    所以尽管偏僻,但生意还是不错的。
    午夜,“人间”的门扉被轻轻扣响,主人提了灯笼开了门。
    “苦海无边,欢迎光临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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