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的嗓音里带着惊慌从身后传来,随即便是一阵的脚步声。
    我未曾回头,也未曾睁开眼睛。我清楚的感觉到法力正缓慢的流过去,述执依旧在抗拒着,她的树干剧烈的抖动,叶子纷纷落在我身上,她满是不安,“上仙,这不妥。”
    我轻笑几声,“有何不妥,静下心。”
    “上仙,莫要继续。”清音喘着气站在我旁边,语气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
    我眯眼古怪的看着他那微红的脸,随即收回手挑眉问道:“为何不可?”
    清音看一眼慢慢恢复人身的述执,与我对视后小脸憋得通红也未曾说出半个字。原是夺目的绿光散去后,述执一身青绿色站在浮生树旁,脸色似乎有些惊恐状的看着我与清音对峙。
    “上仙忘了吗?这几日便是你的雷劫啊。”清音最终开了口,带着鲜明的的哭声。
    “雷劫?”我皱眉看着哭得起劲的清音,这事我怎不知晓?“哭什么,给我说清楚,什么雷劫?”
    “上仙莫非忘了?你未能将茯笹帝尊安全带回,天帝震怒故而责罚于你。”清音瞪大双眼,一脸不敢相信。
    我轻轻皱眉,为何我全然不知这事?怒火瞬间席卷而来,我扫视一眼浮生天,压低声音怒道:“为何我不知?!”
    清音被我的表情以及语气吓到了,他无意识的后退几步,还没等我缓过来只见他神色骤然严肃,小短手微动几下,忽然惊呼出声,“坏了,今日是最后的期限,上仙你前往雷罚天的最后一日。”
    我抿嘴,眼神尽是厌恶不耐,语气恶劣道:“若我不去呢?”
    天帝自是知晓我与伏笹在凡间之事,也知取浮生果的方法。呵,雷罚吗?这惩罚我自是不会认!
    我话音未落清音就急了,他用力跺了跺脚,小脸满是焦急,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瞪着我道:“上仙耍何小性子,这会雷电未曾步入我们浮生天,自是有人替上仙受了这雷电!”
    我愣住了,脑海里突然冒出伏笹清冷的面孔。手指骤然之间发凉,我握成拳缩进袖子里,目光紧紧盯着清音,生怕错过他的表情,“这事除了你们,还有谁知晓?”
    清音紧紧闭嘴,他犹豫了。
    一股火气瞬间冲上脑门,我蓄了几分力度狠狠拍石桌,石桌应声而裂,“是伏笹帝尊?清音,回答我。”
    “嗯,是伏笹帝尊。”清音被吓的脸色发白,下意识的后退几步,“那日便是帝尊将上仙送回浮生天,清音记得伏笹帝尊说上仙倦了,便睡了。”
    我用力按住太阳穴,心口闷得厉害,“他这又是图个什么?”
    这时,清音缩了缩脖子,像是努力鼓起勇气的凑了过来,“上仙,清音觉得帝尊是真心实意对你的”
    “多事,”我咬紧嘴唇,不曾再看清音一眼,挥手示意他退下,“我想一个人静静。”
    清音刚走,我就无力的瘫坐石椅上,雷劫一事就算清音不说,我也能猜到是伏笹。心里一阵阵的抽疼,我双眼通红的看着浮生树,最后还是捏了个风诀遮挡清音等人的视线。
    风一止,我便只身站在莲花池处。
    只是,我想不明白,伏笹为何唯独只抹掉我的记忆?
    没想通的我茫然的在莲池旁转了几圈,仰头看高耸的老树,心里越发慌乱。最终,表情麻木的转身,一步一步缓慢的走出莲花池。
    刚迈出大门,两旁的守卫显然愣住了,随即叉戟欲要对向我,却转了个圈重新回到原位置,“原是拾荒上仙,属下冒犯了。”
    我只是点头未曾有其他反应,茫然的回头看了眼神色各不一的守卫。他们似乎对我很熟悉,对我有所顾忌的模样格外刺眼。
    “胧芷,你来此处可是有事?”伏笹清清冷冷的声音,略带沙哑和疲倦。我能感觉到,他就站在我身后,向来喜欢逃避的我,僵着身子未敢回头。
    他的声音里带着极其浓烈的疲倦之意,“你究竟何时,才敢相信我从无害你之心?”
    我心猛的刺疼不已,犹如被人生生撕下一块血肉。
    许久后,我听到我嗓音沙哑难听道:“我们之间,并不只是这个问题。”
    茯笹似乎愣住了,片刻后,他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你说,我听着。”
    我张了张嘴,最后不知为何,选择了沉默不语。
    他失望极了,“你怎会,变得这般喜欢逃避问题?”
    我下意识的扭头,正好撞入他满是清冷失望的眼中,慌乱的挪开视线,“雷劫一事,我,”
    他死死盯着我不放,竟有些咬牙切齿的皱眉,语气冷淡道:“除了这一事,你就没有其他事情想问我吗?”
    “你想让我问什么?”我用力咬住唇瓣,克制住心中的懊悔,“血咒和我真身一事,不管任凭我如何为你开脱,都和你有关。”
    我眼眶发酸,垂下眼帘看着鞋面,“茯笹,别把我当傻子。”
    茯笹许久不曾回答,我控制好情绪后,抬起头却看到他脸色苍白,他目光中带着极其沉重的眷恋落在我身上,“胧芷,你错了。”
    最后他微叹息,转身离去,脚步声渐渐远去。
    是否为双人一世又或情影单离,捧心难安。
    待我返回浮生天时,清音等人皆在入口处等候。我极其疲惫的看了眼清音,随即颇为无奈的挪开视线。
    他脸色略为苍白,脸上似乎挂着泪水,神色竟有几分严肃的模样,大致是被重芜训斥了吧。
    “上仙,我等粗心大意方酿成今日这事,请上仙责罚。”重芜等人噗通一声齐刷刷的跪在我面前,头用力的磕在结实的云层上。
    这云层等同于大理石一般厚度,这一声闷响,我听着都觉额处生疼不已。
    我用力按着太阳穴,头疼,像被钝器缓慢的割着头皮,钝疼不已。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努力压抑住翻涌而上的怒气,一脸平静的看着一旁不知所措的述执,眼底的无奈越发明显,“起来,这事错不在你们。”
    “请上仙责罚。”重芜用力一磕,又是一声闷响。
    我恼了,冷哼一声摔袖离去。“若想跪着,那便跪着!”
    这事着实诡异,我不敢往深处探究。若是因血咒的关系,那么为何清音知晓的事情那么清楚。他的修为不足以抵挡血咒,为何众多事情都是从他嘴里得知?
    我一个冷颤,急忙朝浮生树走去。阿香这事,必须早日解决,我需要廉狄的归来。
    后来细想,若是我回头,估摸能看到重芜等人满脸的泪痕吧。
    浮生树依旧满树的灵气围绕,我轻轻触摸它的躯干,一股萧瑟瞬间将我扑倒。我垂下眼帘,那日融入浮生树的场景瞬间在脑海里浮现,那女子的话我怎么也不敢忘记。
    “胧芷,你可知,我等了你数百年。”
    数百年?
    我眼帘微颤,“述执,你想不想去人间?”
    原本躲在一旁桃树下的述执露出半个身子,“想,但是她们怎么……”
    “想去就好,这几日好生修炼,莫在凡间成为累赘。”我挥手打断她的话,皱眉语气颇为不耐的看了眼桃花林内。随后转身朝殿内走去,步伐慌乱却不自知。
    不知过了许久,我才从这恍惚中回过神。阿香一事,降龙罗汉也不知愿不愿助我一臂之力,若是伏虎罗汉代我求助,是否更有胜算一些?
    我趴在软垫上望着桃花林处。清音娇气吃不得苦,重芜等人大概已经离开了吧。想到此处,我幽幽的呼了口气,着实烦呢。
    “这是怎了?重芜等人怎齐刷刷的跪在浮生天天际处?”
    红柿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我愣了一下,原还在跪着呢,心里一阵无奈翻涌而上。我收敛好表情扭头静静的看着大门,心想真是声到人未到。
    一双赤红色的绣鞋出现在我眼前,接着便是一双墨黑色的靴子。我愣了一下,原不止红柿一人呢。
    我撑着腮帮子静静的看着狮鹫,他犹如伏笹一般面瘫的表情让我有些诧异。我与清音在南天门时,他给我的感觉竟是和蔼可亲?
    我晃了晃脑子,大概是我记错了。
    “清音小童可惹恼了你?竟舍得责罚他。”红柿自顾自坐下,一双抚媚的眼睛微微眯起,一脸惊讶的模样分外妖娆。
    我未曾回答,视线定格在倒茶自饮的狮鹫,挑眉询问道:“战神怎会来我浮生天?”
    “你这茶颇为好,这理由如何。”狮鹫抬起眼帘,语气平淡的看了我一眼,随即挪开视线。
    我耸肩也不深究,毕竟惹不起。
    红柿瞪着双眼,气呼呼的讨伐我道:“拾荒,你怎不回我话?”
    我耸肩,“自愿受罚,我也没辙。”
    大致是我平淡的语气和无波澜的表情让红柿愣住了,她捏了块糕点往嘴里送,话语不清的嘀咕道:“拾荒,你心太黑了。”
    我默默翻了个白眼,也未曾理会她的话,“你和狮鹫来浮生天,可是有事?”
    “据说你要助地府一女子,需伏笹帝尊的指尖血。”红柿满足的舔了舔嘴角,又塞进一块糕点,表情竟颇为怜悯的看着我,“但我想上次你返回天庭的表情不大对劲,大致是你把伏笹帝尊给得罪了,狮鹫说他有好法子我便将他带来。”
    我神色瞬间冷了下来,这事红柿怎会知晓?“你怎会知晓我要助地府一女子?”
    不知为何,我竟联想到了清音。我惊了一下,狮鹫似有非有的看了我一眼。
    “这个啊,前几日阎王与我父君商讨事情,无意提到。”红柿丝毫不受影响,依旧欢快的吃着糕点。
    我心里突然轻松了不少。随即默默扶额,这阎王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但,他是有意让红柿知晓,是怕我不愿助阿香。我想到此,不由笑了笑。
    “你倒不必去寻求茯笹帝尊的帮助,我有个法子,不知你愿不愿试一试那天谴的滋味了。”狮鹫突然开口,语气带着笑,吐出的话却让红柿脸色大变。
    天谴?
    我身子忽的钝疼,似乎经受过天谴一般的余悸微颤。狮鹫嘴角微扬带着几分冷笑和作弄的看着红柿,我清楚,那冷笑是对我的不屑以及莫名其妙的厌恶。
    看来,我不知何时竟将这战神得罪了呀。我笑了笑,无所畏惧的继续撑着腮帮子,“那不妨说来听听。”
    红柿被呛到了,她猛灌茶水努力瞪着眼,随即用力搁下茶杯扭头咬牙看着狮鹫阻止道:“拾荒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狮鹫你莫要胡说,好好说话。”
    她边说边将我护在身后,她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我愣住了,这个动作红柿似乎很习以为常了呢。
    狮鹫闻言,目光意味深长的绕开挡在我面前的红柿,眼底裹着一层阴晦的杀气与我对视,我抿紧嘴唇一言不发的默默承受这战神的怒气,他话里有话道:“好好说话?也行,不过拾荒,你也是时候想起来了,不然老友们都快按捺不住了呢。”
    老友们?他这话指的是谁?
    今日的狮鹫着实古怪。
    还没等我回神,狮鹫带着讽刺的笑意,开口提醒我,“回魂梦,你可还记得?”
    我摇头,真诚的与他对视,“忘了。”
    狮鹫丝毫不惊讶,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他手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眼前的茶杯,“回魂梦,自是处于梦中,这梦有转逆因果之力,因此被列为禁术。”
    我瞪眼,这人说这番话是几个意思?“既是禁术,你又从何得知?”
    狮鹫又是一阵轻笑,视线紧紧咬住我,像看某个故人一般的熟稔,但又像是恨不得拔刀手刃的仇人,“巧了,我还真会。且这禁术便是你拾荒最为擅长的法术,不过你早已不是当初的拾荒了。”
    狮鹫,恼了。
    我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轻轻咬住下唇,垂下眼帘微颤,一声不响。
    风儿卷着浮生树的清香拂面而来,四周一片寂静除去枯叶被风吹的莎莎作响的声音,气氛极其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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