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江洲大营。
    萧衍刚与地方知府商讨完明日布场施粥的事。
    他走到桌前,展开地形图,拿着朱笔在上面勾了两处地方,暗道这两个堤坝又决口,必须连夜抢修才可……
    他出京赈灾已有两月有余,灾情泛滥,百姓流离失所,他这个钦差大人忙的脚不沾地,饭都吃不上一口,辛苦异常。
    好在灾情已逐渐掌控,他衣不解带赈灾救灾,已大获民心。
    再过一月的光景,待水灾解决,他便可以凯旋回京了。
    他疲惫的坐在椅子上,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水喝着。
    “王爷!大事不好了!”
    帘子被挑开,他的亲信朱猛神色慌张,跌撞而来。
    “什么事,如此慌张?”
    萧衍神情不悦的皱起了剑眉,饮了一口茶水。
    朱蒙一下子扑跪在地。
    “王爷!京城科举发现学子舞弊作案,京兆府查出是吏部尚书奉您之命偷泄试题答案”
    “且这次科考王爷招揽的十三名学子全部中招,府上张良与黄博等几位先生已被收监关押,晋王府禁军戒严,圣上龙颜大怒,让您即可滚回帝京!”
    “啪!”
    杯盏落地,茶水狼藉。
    “这是谁干的!”
    萧衍震怒,鹰眼喷火,抬脚踢翻了桌案,整个人在营帐中来回踱步,心神不宁!
    科考舞弊,矛头直指他,谁动了这么大的手笔?
    萧衍通身戾气,心肝怒火四窜。
    “备马!连夜回京!”
    马蹄疾驰,萧衍在密雨斜织的南方直奔北方帝都。
    千里迢迢的路程,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需十日之久,而他却只用了九夜八天赶回。
    入京后隐匿行踪,潜入京兆府监牢,密见吏部尚书。
    夜,沉睡中的卢温水忽感一阵阴风袭面,他打个了冷颤忽然惊醒。
    一丝月光下,他见萧衍风尘仆仆,面露寒霜而立,他连滚带爬的起来,“晋王爷!”
    萧衍转身,阴沉的鹰眸锁着他的脸,声线冰冷。
    “卢大人招供说是本王命你泄露试题答案给考生的?呵,本王想知道本王什么时候授意你这样做了?”
    卢温水闻言,面色顿时惨白成纸。
    “科考三日前,下官收到王爷密信,信中写到王爷要让下官偷窃答案放水与十三名考生,信中言辞还透露说这十三名考生是王爷您的欲培植的心腹……”
    “下官见到密信,不敢违背,便私下照办了……”
    卢温水越说越觉得后背凉气直灌,如今晋王爷现身质问,定然是对信不知情,而他又的的确确收到了萧衍的亲笔字迹……
    这?
    会不会是个团套……
    萧衍闻言,一声凶残的凉笑:“卢大人,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本王远去赈灾如何给你亲笔书信?”
    “科考舞弊,本王是觉得自己的脑袋放在脖子上太长了,嫌弃命活的太久了么!”
    “这……”
    卢温水跪地,“可那书信,的的确确是王爷的字迹啊!”
    “信呢?”
    “……已被搜缴呈给皇上……”
    卢温水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耍了,全身上下冷汗直冒,吓的伏地不起。
    盛怒不止的萧衍,长吸一口,艰难的闭上了双眼。
    信,便是证据。
    事情很棘手!
    而更为棘手更让他心惊害怕的事情,不是有人伪造了他的亲笔书信,而是有人居然知道卢温水是他的人!
    甚至是还可怕到居然连他在全国各地招揽的人才的名字都知道的准确无误!
    这次科举,他的确是有意让他挑选的十三名学子在科考上施展拳脚。
    即便是不能高中前三甲那也会因成绩优异而位列朝堂其他官职。
    依他们的本事入一个两个的翰林院,去六部争个官职,也是信手拈来的轻松事。
    再不济,也会是一省一县的官位,不论怎么说,都能在朝廷上端碗饭吃的。
    只要布上这十三颗棋子,只需等待些岁月,都会一一展现出举足轻重的作用来!
    到时,朝野上下,一手掌控,势力遍布,才可助他一臂之力。
    可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的这些想法还未实施就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是谁?
    究竟是谁,知道他的如此之多的底细?
    更是能洞悉他的心思?
    居弄出一场科考舞弊案来将他的棋子全都毁于一旦!
    萧衍紧紧的皱着眉,理不清思路。
    良久,萧衍的声音才回响在地牢里,“卢大人,在党阀争战中你一直都是站队在二皇子萧天承的队营,没有人知道你表面是二哥的人私底下却是本王的心腹……”
    卢温水闻言,全身一抖。
    “你说,会是谁走漏了你我二人的关系?”
    “下官……不……知……”
    卢温水的身子颤抖如筛,身上衣衫冷汗浸湿,啪嗒啪嗒滴水。
    “晋王爷!下官对您衷心耿耿,万万没有叛变之心啊!求王爷饶命!”
    萧衍扯了扯薄凉的唇,“没有叛变之心,你为何招供是本王指使你的?你不该以死明志,封好你的嘴巴才对么?”
    卢温水大惊:“王爷!是那十三学子先招供是您的门生的,下官是被逼无奈啊……”
    “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萧衍勾唇,薄凉的唇瓣绽放出一抹嗜杀的笑,“本王来,是送你上路的……”
    翌日,梁宽起了个大早来巡视牢房,却惊见守牢的狱卒到地昏迷。
    梁宽大惊:“快!去看卢温水和那十三学子可还活着!”
    “回大人!全都死了!”
    梁宽脸色阴沉,“利器所杀,还是毒杀?”
    “都不是!是自缢而亡!地上散落着他们的认罪罪状!”
    梁宽捏着一叠用血写的罪状,盯着上面的字,两眼恨的险些滴血珠子!
    翌日,金銮殿。
    梁宽跪地,“陛下!昨夜卢温水与十三名考生全部自缢而亡,死前留下罪状言辞统一说此次科举舞弊是二皇子萧天承主谋。”
    “是他唆使卢温水将罪行嫁祸给晋王萧衍,十三考生也纷纷认罪说自己是受二皇子威逼利诱,作伪证陷害晋王爷!”
    “这是状词,请陛下过目!”
    一语出,满殿哗然!
    文武百官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改口为萧衍澄清罪名而将矛头直指二皇子萧天承!
    但此番说辞也兴许不是空穴开风,吏部尚书素来与二皇子交好,是二皇子一派。
    卢温水被授意陷害晋王爷,这作案动机仔细推敲起来似乎也有章可循。
    被点名的二皇子,这个时候压根没想到晴天霹雳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劈在了他的头顶!顿时将他雷的外焦里嫩!
    他很无辜,他很不知情,好不好!
    “父皇!儿臣与卢温水不过是泛泛的朝堂之交,儿臣根本没有指使他陷害七弟啊!”
    “他留下状词,突然自缢,这分明是就想要来个死无对证!儿臣是冤枉的啊!”
    萧天承双膝跪地,痛呼不已,“此事牵连甚广,细节不明,还请父皇明察!”
    皇帝老儿看着御桌上的一叠血状,面色沉凝。
    当皇帝当了几十年,他的皇位也是在兄弟们互相砍杀中夺来的,一夜之间,矛头由萧衍指向萧天承,这其中猫腻他怎么会不知?
    众人瞧着皇帝老儿的手叩在桌子上发出一阵阵的响声,都纷纷猜测圣上何意。
    就在朝臣们猜测皇帝老儿是保二皇子还是七皇子时,龙位上的皇帝忽然开口:“晋王回来了么?”
    人群中便有人回话:“晋王爷来信,明日才可抵达京城。”
    “哦?”
    皇帝老儿略微沉吟,扫了一眼满朝臣子,道:“此案就等明日晋王回京,再审!”
    胭脂楼。
    戚无双与慕容长情在喝酒。
    “你说,萧衍回来,皇帝老儿会彻查此事么?”
    慕容长情笑着饮了一口梨花酿,眨眼瞧着已经喝了两坛子酒还面不改色的戚无双。
    “不会。”
    戚无双吃了一口菜,说的干脆。
    “为何?”
    “昨夜卢温水和十三名考生集体自缢,这么一刀切杀人灭口的手段,就是他干的,他已经回京了但却不面见圣上,是在思量着如何撤去自己一身腥,明哲保身呢!”
    “哦?那你说他怎么个明哲保身?”
    说到这里,戚无双将盘子里的鸡腿撕下一块肉来,笑道:“割肉止痛呗,这个时候只能舍弃一块肥肉,来保住他大半个鸡腿。”
    “萧衍能拿出什么来让皇帝老儿息事宁人?”
    慕容长情越发觉得凭着母狐狸的头脑,足以做他足智多谋的军师了。
    戚无双将从鸡腿上撤下来的那块肉放在嘴里嚼着,笑了笑。
    “他萧衍现在拥有的有价值的东西,无非就是他王爷的头衔,管理户部与工部的监督之权,外加从凤家夺去的四十万兵马。”
    “为了息事宁人,表达衷心,萧衍自然会拿自己最有价值的东西去换!”
    “小娘子是说,萧衍要上缴兵符,将四十万兵马交给皇上?”
    “是!”
    戚无双的唇角露出一抹笃定的笑,“不走此路,萧衍就得死,皇帝老儿为何要等他回来审?不过是老谋深算,他心底有打算罢了!”
    “哈哈哈,我家小娘子果真是聪明过人!”
    慕容长情畅快的大笑,他真是欣赏母狐狸的睿智才情,简直是爱的不得了!
    戚无双却是压根不理他,只是一个劲的嚼着口里的鸡肉。
    她心中得意的笑:萧衍啊萧衍,你夺我凤家的兵权,如今本姑娘让你原封不动的吐出来!这军权迟早都是我凤霓裳的!
    两人正在大吃大喝,不料房门被砰的一声踢开。
    晋王萧衍,一身煞气,立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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