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考虑一下吧。”事缓则圆,葛如沫也不逼着他马上给答复。
    “月钱的计算方式我已经和你说过了。若是你觉得不妥当,亦可以比照着回春堂那边的薪资来。”
    葛如沫给他们结算薪酬的方式是比照着先前那些医院来的,有坐堂的诊金,有出诊的诊金,除此外还有一笔类似劳务费的。这笔钱每个月会根据医馆的总净收益,从中拿出一部分来分发给医馆成员。自然,每种不同的职位她都拟定了计算的标准。
    陈省之罢罢手,这些他都不在意,葛如沫考虑到的问题,他也想到了,一山难容二虎,况且以现在的医术来说,自己也难以与她相提并论。
    若她今日不来,日后她的医馆起来,名声在外了,他于她,就如之前他于葛麻子一般的情境。那么他的日子就难熬了。难道他还要挪地方吗?
    今日她来请,是在顾及他,心性是真真不错,陈省之不得不感叹,很少有人能把内在的聪明洞察转化为外在的宽厚体贴。
    只是有个问题,两人都不可避免的需要面对,“你二姐呢?你给她在你的医馆里安排有工作吗?”
    陈省之注视着她,葛如沫缓缓摇头。
    这事在来请陈省之之前她已经考虑清楚了。
    许是以前经的事多了,她明白人与人的关系有很多种模式,有亲人挚交之间纯感情可以两肋插刀的,也有感情和利益间杂各半的,更有一些是纯利益合作的。她自认是一个没有道德洁癖的人,这几种关系她都不拒绝,并且能把控着自己在其中的行事分寸。
    在她看来,只要对方对自己没有敌意,那就是可以成为朋友,或者可以有进一步的合作的。
    但葛如玺不行,她很有野心,不是一个甘于屈身人下的,特别是让她屈于下的人是自己。并且她在行事间颇有些无所顾忌的意味。
    这些其实不算什么,最主要的是,她对自己有敌意。她的医馆,是她的心血,也是她发家的根本,尚且稚嫩,她不想留着这么一个人在自己的大后方。要知道,成天防备人也很累的。
    且从今天与陈省之交谈的整个过程下来,她觉得葛如玺并未将之前在她房间搜得的那两页医案心得告知过陈省之。
    否则,陈省之在面对自己时的态度不会一点违和不自然的感觉都没有,也不会提及她对她二姐是否有安排了。再者,那上面写了很多对这个时代来说完全陌生的医学名词,以陈省之对待医学的痴迷严谨程度,不会不以之相询。
    “你二姐她——”她们姐妹俩的暗潮汹涌,他感觉到了,陈省之想劝,却又不知从何劝起。
    “她只是一时想岔了,过些时候,她想通了,就会好的。”最终,他只能这么希望。
    陈省之的医术不是家传的,也不是白得来的,他也是有师门传承的。有师门,那他师傅底下自然不仅仅只他一个弟子。他不是什么医学天才,自然会有比他厉害的师兄弟出现。每当被晚入门的师弟超越时,他也会难过,会迷茫,甚至有时会有一些阴暗的想法产生。所以徒弟葛如玺的很多想法和感受他都能理解,也希望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能像自己当年一样,从中走出来。
    对陈省之的话,葛如沫不置可否。
    人一旦对别人产生了看法,形成了偏见,就很难改观了。很多人都会一条道走到黑,即使有改观的,也是因为对方做了很多努力让他震撼了感动了。但葛如沫自认没那个精力去感化她。
    其实若是没发生那么多事,葛如玺来医馆做事是挺合适的。甚至葛家的几个姐妹,葛如沫都乐意教她们一些手艺傍身,比如如何辨别药材、如何炮制以及如何煎药等等。但葛七斤周氏这对亲生爹妈的性子,实在让她不敢恭维。
    况且家中的日子不算难过,她也就不去费那个劲了。
    再者万事开头难,千头万绪的事都等着她来处理,招人做事求稳为主,她实在没有那个精力再和家里人搅和。
    陈省之在心里暗叹了口气,看来这事只能等他徒弟葛如玺想通了,想让葛如沫来迁就包容她,估计不太现实。
    “若陈大夫没什么疑问,那么我就先告辞了。”葛如沫站了起来。
    “我送你吧。”陈省之将她送出门,“你的提议我会认真考虑的,两日后告知结果。”
    葛如沫点了点头,其实得了他这话,她的心已经大定了。
    “好了,您且留步吧。”这路她不知道走了多少遍了,闭着眼都能走出去。
    陈省之也明白了她未尽之语,不由得怔忡了一下,然后等她出了院子后,默然回走。
    葛如沫出来的时候遇到了葛如玺,目不斜视地与她擦身而过。
    “小五——”葛如玺叫住她。
    葛如沫顿住脚步,“什么事?”
    “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葛如玺盯着她的后背说道。
    “所以?”葛如沫仍旧没有回头。
    “你把师傅请走了,却把我排除在外?我是你亲姐姐!你就这样对我?”葛如玺冲着她喊。
    “我这医馆庙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你怕我,你忌惮我,所以才不敢给我机会。”葛如玺拿话来激她。
    葛如沫好笑,她说这话哪里来的自信?她不会以为那几页她整理好的医案及心得就足以让她笑傲杏林了吧?
    “随你怎么想。”
    她觊觎自己的这手医术,这一点是肯定的。
    人想上进没错,错的是她用的方式让她很不喜。
    葛如沫对她身怀的医术并不敝扫自珍,治病时,若无特殊情况也并不介意有其他大夫在旁。他们想学,能学多少便是多少。
    但她容忍的底线,并不包括偷盗他人的医学成果这一项。
    他们要是能将心态放平,这事就好解决,毕竟她只是聘请陈省之当青囊医馆的坐堂大夫;而葛如玺是来跟陈省之学医的,此事并不影响他们的传道授业不是吗?
    看着葛如沫远去的背影,葛如玺身子软倒在地,她拿这个妹妹是真的没办法了吗?
    “师傅,你决定去小五开的那家医馆了吗?”葛如玺一进屋就问。
    但以她对她师傅的了解,答应是迟早的事。
    陈省之点了点头,并未打算隐瞒自己的徒弟。他的确意动了。
    “那我怎么办呢。”葛如玺呢喃。
    “你不要多想了,其实生活并未有太大的变动。”这是实话。
    “可是你和小五都在医馆做事,我呢,别人怎么想我?”葛如玺有些委屈地喊了出声。
    这点陈省之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医术不如葛如沫是事实,这一点她要是没办法面对,就永远走不出来。只能她自己想开,想要葛如沫屈服来包容她,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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