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秦忘舒领会中庸之道,略窥形而上学之门径,境界既开,刀法自然更上一层楼。那赤凰刀铺天盖地向灰袍修士卷去,怎有破绽可寻。
    至此灰袍修士除了弃琴急退,再无第二条路可走了。
    但灰袍修士若是一退,先前苦心布局,岂不是前功尽弃,近身杀伐之士绝非佛禅之士所长,一旦变成弃琴斗技的局面,此战如何能胜?
    灰袍修士紧皱眉头,手中抚琴不停,只听铮然声响,琴边银壶忽地打开,一道白雾冲天而起。
    那白雾之中,浮动着一只白鹤,生得赤喙白羽,双爪如钩,此鹤探出爪来,就向赤凰刀抓住,赤凰刀一往无前怎会退避,就与这白鹤铁爪一触。
    别瞧这白鹤乃是雾中虚物,只这一爪,却如铜墙铁壁一般,秦忘舒被这鹤爪所阻,竟无法向前,这时白鹤曲颈伸喙,就向秦忘舒面门上一刺。这情形好似有人持剑与他厮杀一般。
    秦忘舒有赤凰刀在手,何惧有人与他斗剑,刀招不变,刀意无穷,再与这鹤啄撞到一处,竟是轰然有声。两三式后,这白鹤终究难抵赤凰刀,忽地化为一团烟雾,就此消失不见。
    但秦忘舒欲待再度上前时,烟雾中白鹤又生,此鹤散而复生,永无尽时,秦忘舒不禁大为苦恼。
    要知道灰袍修士琴声不绝,无形声波不停的涌来,秦忘舒手中罡风自然不敢停顿,因此秦忘舒稍有差池,就有万剑穿身之苦。
    但这白鹤虽是易散,总可与秦忘舒挡格数次,其后又因琴声而重聚,竟令秦忘舒难以寸进。
    若是照这样下去,灰袍修士岂不是立于不败之地?
    赵光灵在空中瞧着秦忘舒与灰袍修士斗法,早就跃跃欲试,只因主人不曾呼唤,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如今感受到秦忘舒心神不宁,赵光灵便道:“主人,莫忘了我。”
    秦忘舒闻言心中一动,大笑道:“光灵,此战正合着你来厮杀。”
    赵光灵大喝一声,就向灰袍修士扑去,他刚才立在空中时,身边虽有音波无数,倒也不会伤他,此刻他既主动撞来,空中暗伏的无数音波自然激发,刹那间波诡云奇,赵光灵的法袍上已是裂痕无数了。
    若是换成寻常修士,早被这无形音波斩杀当场,但赵光灵乃是傀儡之躯,坚固之极,就算是楚三的紫电也难以伤他,音波虽强,对赵光灵来说,也只是隔靴搔痒罢了。
    “啪啪”声响,赵光灵无惧无畏,已冲到灰袍修士面前,壶中的烟鹤既要挡住赤凰刀,又要招架赵光灵,已是顾此失彼,被那赵光灵欺近灰袍修士身侧。巨斧之中五牛齐出,重逾五岳。
    灰袍修士无可奈何,只能一手抚琴,一手急掐法诀,这道法诀乃是他修成的一道禅言,法诀到处,空中便生吟唱之声,有青白两道符文霍然显现,化成千丝万缕的青白丝线,将巨斧紧紧缠住。
    秦忘舒见赵光灵受阻,手中刀法更急,面前烟鹤一挥而散,刀身离灰袍修士虽有数丈之遥,但刀意无尽,刀芒便闪,已袭至灰袍修士面前。
    灰袍只好将另一只手也离了七弦琴,向那空中刀芒虚虚一按,这又是一道禅言,方才将刀芒化解于无形。
    但他双手既同时离了弦琴,刚才苦心布局,就此无功,无形音波没了持续,自然无声消解,灰袍修士再想用琴声杀人,已是万万不能了。
    一主一侍奋力而前,灰袍修士双手飞舞,空中吟唱之声不绝,倒也守了个风雨不透。不仅如此,灰袍修士越斗越是精神,通身上下莹然生光。
    秦忘舒暗暗称奇,这灰袍修士的禅言甚是奇妙,无论自己与赵光灵怎样施法用诀,被那青白两道禅言挡来,立时化解于无形,秦忘舒刀上力道强一分,那禅言亦强一分,赵光灵所遇情形也同样如此。
    本以为自己与赵光灵以二敌一,必定是大占便宜,但遇到高明法术,总也无功。
    秦忘舒自修成玄字真言后,对真言妙术五体投地,向往之极,只叹机缘不足,至今不曾再学会第二字真言。
    想来无界真言本就是九经之一,又怎能轻易修到的?
    佛禅之士所创的禅言,与无界真言最为相近,其威能或难以与无界真言相提并论,其原理却是一般。
    要知道天地妙道,玄奥之极,等闲怎能明悟?唯靠文字方能流传于世,发人深省。因此那无界真言就是天地大道真意了。
    但无界真言之后,又有无数文字流传,经年累月之后,庞杂之极,后来修士再想以文字而窥天地大道,可就是极难了。修士若无机缘巧合,只靠自我明悟,想修成一字真言,也是海里捞针一般。
    而佛禅之士,皆是灵慧无双,且又内心纯净无暇,因此最近天道,世人敬佛禅之士,岂能无因?
    因此佛禅所之士所创禅言,那是最接近无界真言的。
    如今秦忘舒细辩灰袍修士所用禅言,虽难以尽悟其理,也难加以明断,却隐隐瞧出两个字来。那就是“化”“采”二字。
    那青色符文似乎就是一个“化”字,此字一出,无论秦忘舒与赵光灵怎样施法,皆被这道符文化解于无形。如果将秦赵二人之法算作狂涛巨浪,则这道化字禅言就如春风化雨,任你大雨如注,我自岿然不动。
    而那道白色符文,更是奇妙,乃是将秦忘舒与赵光灵所用灵气择其精纯而用之,好似蜜蜂取百花之精酿成花蜜,灰袍修士愈战愈勇,也就是此故了。
    修士但施法术,必耗真玄灵气,所用的无非是吐纳之法,那灵气缓缓入体,再缓缓化为真玄,自然是急不得的。
    但这道采字禅言,却是将这急风骤雨般的灵气法诀纳而用之,就算百道灵气只采一道,那可足够使用了,竟不必消耗自家的半点真玄。
    也就是秦忘舒立于大地厚土之上,归藏经吸纳灵气,源源不断,方能与这灰袍修士抗衡,若是换了其他修士,斗不上数刻,真玄便已耗尽了。
    饶是如此,秦忘舒还是大为不安。这灰袍修士将对手的法诀灵气采而用之,那就是立于不败之地了,自己虽有归藏经之助,但吸纳来的灵气总是比不过消耗了,时日一长,仍是极为被动。
    灰袍修士弃琴之后,曾有过一丝惊惶,此刻动用两字禅言,渐渐已立得稳当,若是对手再无奇术妙法,此战绝无失手之理。唯一遗憾的是,对手实力甚强,除了这两字禅言可以抵敌之外,若换了其他法术法宝,反倒弄巧成拙。
    因此灰袍修士虽立于不败之地,但若想抢攻取胜,则是万万不能了。
    场上局势,原就是此消彼涨,灰袍修士意态从容,秦忘舒这边必定是心浮气燥,一来这是形势使然,二来秦忘舒既入魔道,杀气正炽,若想平心静气,岂不是大谬?
    这时精卫见僵局难破,亦飞来助战,此雀甚是灵慧,见灰袍修士身周气势惊人,便不敢上前直撄其锋,而是飞到空中去,雀舌一吐,五彩石就落将下来。
    灰袍修士抬头瞧见此石,连声赞道:“此石大不寻常,不想区区魔修,也有这般高明的侍禽。”
    但敌有万变,我只不变,灰袍修士虽对精卫叹赞有加,仍是动用两字禅言,向五彩石迎来。
    那五彩石初出雀口之时,只有指尖大小,其后采纳天地灵气,方成巨物,就此形成数岳灵压,向对手压将下去。等到精卫日后修为大进,这法术威能自然更强。
    但五彩石吸纳天地灵气之力,却比不过两字禅言,因此这五彩石在坠落途中,也只是略长数寸罢了。若是这般下去,那五彩石便算是落到场中,也如同泥牛入海一般,再也无法对灰袍修士形成威胁。
    只凭这两字禅言,任对手怎样强大,灰袍修士仍是立于不败之地。秦忘舒不由情急,大吼一声,便化丈五魔躯,手中赤凰刀风声大作,已迸出一道凤火来。
    他若遇强敌,这凤火就是最后的手段,若是凤火亦是难敌,实不知该用何策了。
    好在他自修成这凤火以来,似乎并不曾遇到对手。
    只见那赤凰刀挟风带火,就向前汹涌而去。
    灰袍修士亦断喝道:“来的好。”
    但手中法诀怎有变化,不过是依样画葫芦,仍将那两字禅言来迎。
    那凤火本来汹涌如涛,但在空中遇到这两字禅言之的,立时就从漫天大火,变成荧荧之光,秦忘舒最后的手段,竟然亦告无功。
    这化采两字真言,端得是神妙之极。
    就见那灰袍修士采去凤火灵力,精神更是倍长,大袖翩然舞动,好似风中灰鹤,道体精奇,风姿若仙。
    灰袍修士哈哈大笑道:“秦道友,魔修手段毕竟不敌佛禅之法,道友此刻束手,仍有一线生机。”
    秦忘舒此刻的确有些绝望了,自己已是竭尽全力,却看不到丝毫胜算,这灰袍修士之强,远远超出他的估算。
    世人但逢劣势败局,必生沮丧之心,人人皆难免俗,秦忘舒修成魔道,心境大喜大悲,更难逃脱此理。他沮丧绝望之心既生,就如江河一泄千里,再难抑制了。
    心中不禁想道:“我修这魔道,看来竟是错了,正所谓邪不胜正,遇到高明之士,总是无功。不想我秦忘舒寻寻觅觅,最终竟踏上不归之路。”
    心境一乱,赤凰刀就慢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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