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入归元境之前,许负心也许不会劝说秦忘舒如何行事,只因那时的秦忘舒行事磊落,慈心在怀,又何必言说?然而自秦忘舒修成无相魔诀,许负心的心情亦悄然发生变化。
    这项魔功改易性情,已令秦忘舒变化甚多,虽远远谈不上残忍好杀,冷酷无情,但杀人对秦忘舒来说,已不是那么艰难的事情了。
    许负心叫出这句话时,心思亦是百转,不知怎地就对秦忘舒失去了信心。那秦忘舒本是行伍出人,杀人如麻,但许负心瞧得出来,一旦离开战场,秦忘舒对杀人一事反倒格外谨慎,或许是因这世上没人再比秦忘舒更了解杀人了。
    更可喜的是,秦忘舒初修仙道,遇到的就是颜西华,又被传授以儒家仙术,随着秦忘舒修行儒家仙术,秦忘舒的性情更加平和,行事也更为谨慎了。
    可如今的局面大大不同了。
    虽然许负心非常明白,秦忘舒修行魔功,只是一心要保她周全。但在得到魔功强大的威能之时,秦忘舒对心性同样也慢慢失去控制。看来获得强大法力的同时,就必须有所缺失。世间之事,向来就是这般有得有失。
    这时场上斗法已见真章。那道拂面而去的凤火被雪莳仙子檀口一张,喷出一口至寒之气来,就将这凤火吹到一边去,但赤凰刀却是无摭无挡,刺到雪莳仙子的咽喉。
    就在许负心高声劝止的同一时刻,那刀已然停了下来,刀尖离雪莳仙子也只有三寸罢了。
    这么短的距离下,其实已是和刺中无疑,秦忘舒只需放纵刀上法力,就可凭着一缕刀气,将雪莳仙子斩杀当场。
    刀离咽喉三寸而不伤人,其实需要秦忘舒付出极大的努力,这比杀人却要难得多了。秦忘舒的玄感之强,御刀之能,由此可见一斑。
    或因是力控此刀滞空,秦忘舒被这猝然收回的法力激得面色通红,双目几欲要滴出血来,面上的肌肉轻颤不已,瞧来极是狰狞。而他脑后更是因此生出一道黑光,此光究竟是煞气还是杀气,便是白发修士也瞧辩不出了。
    说来雪莳仙子的性命的确是许负心所救,就在刚才挥刀向前之时,秦忘舒的胸口满是杀气,只想着将对手一刀断喉,至于此刀向前之后,会有怎样的后果,秦忘舒则是连想都不曾想过。
    多亏了许负心及时出声,才将秦忘舒胸中杀机生生压了下去,只是法力回夺的滋味极不好受,因此这场斗法虽是大获全胜,秦忘舒面上也绝无一丝笑容。
    他冷冷地道:“承让了。”
    雪莳仙子胸膛起伏不定,面上亦泛潮红,既是懊恼,愤怒,更多的却是羞愧无及。秦忘舒说出“承让”二字时,她面上红潮立褪,变得苍白如纸,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忽听她嘤咛一声,泪水夺眶而出,手中拂尘向头顶狠命拍去。惊得白发修士等大叫道:“雪莳不可。”可惜此刻寒冰领域犹具威能,诸修隔得又远,若想救下雪莳仙子的性命,那是绝无可能了。
    若论雪莳与秦忘舒的修为,或许只差一线罢了,若想从雪莳仙子手中挡下拂尘,亦是无比困难。更何况秦忘舒原就存了诛杀之心,要让他瞬间转念救人,亦是颇不容易。
    幸好无相心诀威能尚在,秦忘舒全副身心皆处于高度运转的境界,心念一动,左掌伸电般伸出,“喀嚓”一声传来,左掌就此断折了数根指骨。以赤手而挡法宝,自然绝无幸理。
    这时白发修士等急急遁来,但若是雪莳仙子存心自尽,那是谁也救不得她了,秦忘舒难道还能再为她损去一只手掌?
    秦忘舒叹息道:“何苦?”
    虽只是轻轻吐出两字,目中却转温柔,于不知不觉之中,无相心诀再运转,瞧见秦忘舒目中神情,雪莳仙子不由心动,就好似于极黑暗之中瞧见了一丝光明。心念就此百转,再无弃世之念了。
    这也是无相心诀与慑魂大法大相径庭之处,慑魂大法唯求控制他人神智,生死在握。无相心诀同样能深深影响他人心境,却多出一份令人求生的信念来。
    一项号称魔界第一大法的魔功,却又怎能留存了一线生机,又怎地有一丝慈念?这是秦忘舒也不可解之处。他唯一知道的是,他终于将雪莳仙子从崩溃的境地中挽救回来。
    这时白发修士等人已经抢到,两名修士一言不发,扶着雪莳仙子就急急地去了,白发修士则与另一名修士分列左右,手中法宝法诀虽是凝而不发,但面上神色肃容,这二人的心思不言自明。
    秦忘舒淡淡地道:“两位大修仍不肯罢休,要致在下于死地吗?”
    白发修士叹道:“道友金躯有损,怎堪一战,我五观宗有疗伤秘法,颇具神效,若是道友不弃,请容在下略效微劳。”
    秦忘舒笑道:“治好了我的手掌,仍是要杀了我,是也不是?”
    白发修士倒也算是坦诚君子,道:“道友魔根深种,已难挽回,在下斗胆,再请道友入宗静修,消磨胸中杀气,或许是天下苍生之福,于道友的前程亦是大有好处。”
    另名修士瞧来三十许人,相貌虽是平平,双目却发湛青光芒两道,看来若非是修成出奇心法,就是瞳术有成,此修亦道:“雪莳仙子向来道心如铁,却被道友所惑,而瞧道友前后行止不一,说明道友心境亦是混乱不堪。若是再不及时改修无上心法,道友此去便是绝路了。”
    秦忘舒哑然失笑,道:“说什么前后行止不一,心境混乱,这话没得笑掉大牙,难道我临时区变心意,改杀为赦,反倒是做错了。这可真正是岂有此理。”
    那修士道:“正因为道友慈心尚存,在下等方肯给道友指明一条出路,若是道友一味滥杀,在下等又何必与你大费唇舌。”
    秦忘舒森然道:“两位大修好意心领,奈何忘舒身负重责,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九渊地宙,那也只能闯上一闯了。”抬起左掌来,掌中一道火焰窜出,就在掌心处静静燃烧起来。
    刚才那道凤火何其猛烈,此刻这掌中之火却是摇曳生姿,似花吐艳,如水生波,瞧来别具动人之处。
    那火焰只烧了片刻,掌中就发出格格声响,本来扭曲的手指已渐渐平直,此掌伤势已然痊愈了。
    肉身伤损对修士而言虽是小疾,但恢复如此之快,亦是叹为观止,白发修士喃喃道:“无相魔诀着实神通强横。”秦忘舒也懒得跟他解释。
    白发修士瞧了许负心一眼,道:“许负心身负天下苍生福祉,道友却又心性不定,我等更不能放过了,若是道友执意要走,我等也不便拦阻,但许仙子却需留下。”
    秦忘舒哈哈大笑道:“说来说去,原来还是为了稻种。”话音刚落,赤凰刀猝然击出,只这一刺,便刺进白发修士左肩处。
    那白发修士明明手中法剑在握,却对秦忘舒此刀置之不理,任由秦忘舒刺来,只到刀锋入体,方才缓缓道:“刚才道友容情之德,在下总算奉还了。”
    秦忘舒点了点头,道:“既是两不相欠,那可最好不过。”
    只是有一桩事他未曾说破,他刚才挺刀刺去,原无伤人之意,只是略加试探罢了,那白发修士正因瞧出他绝无杀人之意,这才敢挺身受了一刀,说来其心思也算狡黠之极。
    但此人恩怨分明,亦算是极难得了,秦忘舒又怎会与他计较,将赤凰刀缓缓抽出,道:“其后斗法,还盼切莫容情。”
    白发修士道:“我等只想请道友入宗静修,除此绝无他意,既是如此,就算是以多胜少,也盼道友体谅我等苦心。”说到这里,两名同时恭身一揖。
    秦忘舒皱眉道:“斗法杀伐,哪里有这许多规矩。”赤凰刀再次刺去,已是绝不容情。
    此刀固然是快若闪电,就凭这一式,在伏阴山中,已是诛杀数人,但白发修士却非伏阴山诸修可比,此修抬手掐了一诀,只听“当”地一声,赤凰刀如中金铁,轰然作响,但白发修士身前,不过是一道金光罢了。
    借着这道金光挡住赤凰刀,白发修士飘然退出数十丈,以便施宝用法,看来近身杀伐,实非此修所长了。
    那中年修士道:“在下瞳光削铁如泥,道友小心了。”右手在天顶上一拍,一双清目立发青光一道,向秦忘舒身上一扫。
    秦忘舒亦是早有所备,急将魔盾诀施来,不想那青光好不犀利,将这魔盾诀扫得粉碎,青光威能稍顿,但仍将秦忘舒身上衣角扫下一截来。
    这魔盾诀虽能挡住银锤,却难敌瞳中青光,这也是一术降一术之故,其中道理,甚是玄妙。
    许负心见这瞳光厉害,失声叫道:“忘舒小心!”
    这时中年修士目中青光纵横交错,只管向秦忘舒身上扫去,秦忘舒测算这青光威能,未必就能扫断自己肉身,但切肤伤骨却是绰绰有余,因此心中亦是忌惮,只能靠着无相瞬诀移影换行,堪堪避过青光扫落。
    接连避了三次,离中年修士已是越来越远,而白发修士也已站定方位,三人恰成鼎立之势。
    白发修士道:“道友,我五观剑术,与众不同,道友莫要轻敌,否则若是错手杀了道友,在下必定抱愧终身。”
    说罢手中法剑向空中祭去,那法剑转了个身,忽地化成青蛇一条,张口就向秦忘舒噬去。
    此蛇奔驰如雷,赤舌吞吐,不知道是白发修士所施幻像,还是这法剑本就是青蛇所化。
    而就在法剑化蛇奔袭而来之时,中年修士瞳光再度重现,更可虑者,那白发修士手掌翻转,赫然是五观正宗三诀之一苍南乱。
    此掌翻转之际,空中立时有大山一座,向秦忘舒头顶压来,白发修士口中吟哦声声入耳:“苍南不乱心先乱,覆掌如山身先断。借此神功压魔心,替我苍生留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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