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忘舒久经杀阵,早就养成倒头就睡,闻警即醒的习惯。听到许负心的惊呼之声,秦忘舒一跃而起,身子落下时已到了院中,持刀四顾,院中哪里有人?
    转目去瞧,许负心已然醒来,满面惊恐之色,口中仍叫道:“忘舒,快逃!快逃!”
    秦忘舒知道许负心又入梦境了,若是换成他人,自然不必理会,但许负心梦中卜测,绝不虚发,瞧见许负心神情惊慌,心中也是一紧。
    他沉声道:“负心,今夜梦中遇见何事?”
    许负心怀魂未定,道:“忘舒,刚才梦中情景好不吓人,一名仙宗弟子要掳了我去,瞧你不肯,就举剑将你杀了。”
    秦忘舒笑道:“想杀我,怕是没那么容易。”
    许负心道:“那人是仙宗弟子,御剑而来,你又怎是对手?我瞧见他施展法诀,那法剑就从空中落下,将你杀死。你可万万不是他的对手。”
    秦忘舒皱眉道:“这么说来,此人已是冲灵登玄了。”
    许负心道:“不错,此人既能御剑遁空,定然已是练气士了。只是我也不明白,他为何要掳我而去。”
    秦忘舒亦在奇怪,许负心身无长物,怎地就入了仙宗弟子的法眼?难不成是为了许家的仙修典籍?但观许负心所修仙术,似乎也并无惊人之处。
    此时院中夜风清凉,一股清香传来,秦忘舒猛地一怔,道:“我明白了,那仙宗弟子定是为稻种而来?”
    许负心道:“这就更奇了,若要拿稻种,本就种在田里,只管拿去就好。又何必掳了我去。”
    秦忘舒道:“此处不能呆了,你速速收拾,你我立刻离开这里,先避了此劫再言其他。”
    许负心“啊”地叫了一声,她生于斯长于斯,忽地要离开此处,心中自是百般不舍。
    秦忘舒道:“负心,你心地纯良,不知人心险恶,更不知你这稻种的好处。那仙宗弟子既然是想掳了你去,必然是想独占稻种。你想来,若是这稻种天下人皆种得了,可不是天下无饥馑?唯有将你与稻种抓在手中,才叫做奇货可居。”
    许负心仍不明白,道:“若是天下无饥馑,岂不是好?仙宗弟子不是本就存了济世之心?”
    秦忘舒一时也与她分辩不得,道:“你只当人人似你这般好心,世人皆是自私自利,但有好处,自己正要快占,怎肯分惠于他人。不必再说了,你快去收拾去。”
    他本是军中少帅,统率千军万马的人物,这般声音一沉,便具无上威严,许负心便是不舍,也只能依他了。只是许负心梦中遇见之事必能应验,此次能否逃得掉,秦忘舒心中着实没有把握。
    农家简朴,又有多少东西收拾,不过是两件衣衫,几本书罢了。那许负心很快就从屋中走出来,手中拎了个包袱。原来换了件绿色的衣衫,黑暗之中不辩面目,倒也清丽脱俗。
    秦忘舒抢过包袱背在身上,许负心争他不过,只能依他了。正要出院,许负心却将墙角的那株龙怜草摘了来。秦忘舒怔道:“要它何用?”
    许负心道:“若无此草,就怕你体内异火又发作了,那可如何是好。”
    秦忘舒见她逃命之中,仍记挂自己,心中感动,道:“负心就是心细。”
    许负心嫣然一笑,捧了那龙怜草,与秦忘舒快步出屋,用手向东北面一指,道:“那仙宗弟子正是从这面来。”
    秦忘舒道:“瞧这方向,应该是楚国了,那楚国早有并吞苍南之志,大陈大晋皆被其觊觎已久。如今大陈新败,不知楚国又会动怎样的心思。“
    许负心道:“那弟子既从北面来,我等该往何处去?“
    秦忘舒道:“你想想,那弟子与你相遇,是明日的什么时刻?“
    许负心歪头想了片刻,道:“应该是午时了。“
    秦忘舒道:“你我就往北面去,等到了巳时,你我就寻个地方藏起身来,那人怎知道你我事先得到消息,必不在意,这就双方错过了。茫茫人海之中,又到哪里去寻你我。“
    许负心本来心中惊惶,被秦忘舒这般条分缕析,心中顿时宽慰起来,笑道:“自然都是依你。“
    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快步急行,秦忘舒原担心许负心走不快,哪知许负心是走惯山路的,又开了灵窍,行动时自然真玄运转,双足生风,真要比起来,反倒是秦忘舒落后了。
    许负心却不肯超过秦忘舒,身子总是差秦忘舒半步,知道秦忘舒身为男子,若是输给女流,又该情何以堪。
    秦忘舒却瞧出不对来,只因许负心步子极轻,那身子好似风中轻絮,好似随时能飞起来一般,无论自己走得多快,许负心总是慢他半步,绝不会被拉下许多的。
    秦忘舒叫道:“负心,你欺人太甚。”
    许负心奇道:“我怎舍得欺你?”忽地觉得不该用这个“舍”字,不由的双颊飞红,忙低下头去。好在夜色沉沉,也不大能瞧见。
    秦忘舒道:“你明明修成真玄,强我百倍了,却一直落后我半步,可不是欺我?是了,那仙宗弟子能御剑飞行,想来你也能办到的。”
    许负心摇头道:“那法子定是极难的,我可不想学。”
    秦忘舒道:“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如今与往日不同,那是当世神农,身怀天下至宝。若不能自保,可不是误了苍生?就当是为天下人谋福,你定要努力振作,勤修仙修之术。”言语之间,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慨。
    许负心低头想了想,道:“秦将军既这么说,负心不敢违令,我自当勤力学来。”
    秦忘舒摆着面孔道:“口中应得虽好,就怕心中百般不肯的,我叫你修的五焰诀,修得又如何了?”
    许负心嗔道:“遇到秦将军这般严师,那弟子真个儿没法活了。”说到这里,手掌急掐法诀,就见一团蓝色火焰在掌心生出,那蓝焰足有三寸,在夜色瞧来,分外明亮艳丽。
    秦忘舒喜道:“果然是练成了,这也不知火能否伤人。”取了根树枝来试,那树枝刚刚触到火焰,忽地“轰”地一声,将树枝瞬间烧去一半,吓得秦忘舒将树枝一丢,叫道:“厉害,厉害。”
    许负心道:“此为木阳火,在五焰之中,焰力不算最强,此刻焰生三寸,或有百烛之威,自然是厉害的。”她刚才于院中修这五焰诀,自然将那本载着此诀的仙籍寻出来,细细读了数遍,这是早就做好功课了。
    秦忘舒道:“什么叫做百烛之威?”
    许负心道:“便是一百只蜡烛合在一处,恰抵上这焰力了,百烛就是一炉,此炉却是丹炉,原比寻常的炉火强得多了,连金铁也能烧得化了,你说厉不厉害?”
    秦忘舒大喜道:“这么说来,这焰力已可伤人了。”
    许负心道:“除非那对手扑到我掌中火,否则怎能伤到他,那对手想来也不蠢的,应该没有飞蛾扑火的道理。”
    秦忘舒道:“看来该想个法子,让这焰火飞离了手掌才是,若将这焰火当成暗器,岂不是杀人如拾草芥一般。”
    许负心听到“杀人”二字,心中就是一颤,但转念想来,别人要夺她的稻种也就罢了,偏偏还要掳了自己去,这样的恶人,也正该打杀了才是。好比那杀良冒功的贼兵,哪里和他说理去。
    便点了点头道:“若让这焰火离掌飞去,倒也不难,五焰诀原有修行之法的,只是在这路上行走,又怎能修行。”
    秦忘舒道:“既是如此,你我夜间行路,白日就安顿下来,白日里修这焰火,外人也瞧不真切,岂不是好。此刻该将这焰火收了,也免得被人瞧见。”
    许负心对他的话自是百依百顺,忙收了掌中焰火,此时二人已出了村子,两旁山道逼仄,幸好是抢先逃了出来,若是明日对手赶到,定会被堵在村子里,想逃也逃不掉的。
    那山中不时传来野兽的嘶吼之声,许负心越听越奇,此处山中虽有野兽,平时也难得叫上两三声,今日山中兽声此起彼伏,竟没了止顿。
    秦忘舒也听出这兽声有些古怪,道:“听这兽吼之声,大有惊恐之意,莫非此地来个厉害的妖兽?”
    许负心吓得身子一颤,道:“真个儿有妖兽?”
    秦忘舒笑道:“我手中有刀,你身负真玄,又修了五焰诀,还怕什么妖兽,只能是妖兽怕你我才对。”
    便在这时,前方山岭上忽地传来一声嘶吼,听来像是兽吼,更似人声,其音古怪之极,二人相顾失色。许负心心念一动,双手施了法诀,就在眉间一抹,那观天术既能观天,在这黑暗之中视物,亦是轻而易举了。
    秦忘舒瞧她面色古怪,既是害怕,又有许多疑惑,忙道:“负心瞧见了什么?”这时峰上又传来一声,比刚才更是凄厉。
    许负心道:“那山上有个人坐着,面目狰狞好不怕人,这人打扮也是怪异,穿着粗布长袍,内里却穿着铠甲。”
    秦忘舒惊道:“什么?你快瞧此人双腿,是不是齐齐断了?”
    许负心讶然道:“你怎地知道?”
    秦忘舒神情古怪之极,道:“难不成此人真是南陈陈少昊,他怎会来这山上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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