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曾经的重光是一个天赋异禀,来日可期的统领者,那么如今的重光就更像是一个残忍的暴君。
    暴君多是无能之辈,因为心性偏激,作为领导一切的人并不够格。
    因而比起那些无关的修者而言,重光的一众手下才更是心情复杂。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他们不知道重光究竟是怎么了,更不知道重光还会不会恢复原样。
    倘若重光今后都是这幅样子,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在所有人凝神屏息观察情况的时候,虞鸾始终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微微低垂着头,目光定在自己脚下,眼神涣散而迷茫。
    她似乎对危险的迫近毫无知觉,直到某一个瞬间,她才好像突然回过神来,身体绷紧了一下,抬起头对上了重光那张神情冷淡的脸。
    略微顿了一下,她向左右打量了一圈,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挡在她面前的是族内此次派来接她的人中的领头者,身材不高,并不能把她挡得很严实。
    她缓缓抬起了手,动作不重,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将领头者的身体向一旁拨开。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她的语气温和却又不失一丝严肃的意味,不像质问,更像是催促族人让开。
    “你们怎么拦着我的新婚丈夫?我族难道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规矩,不让刚刚成婚的伴侣正常交谈?”
    被她这样一问,所有的鸾族后人看上去都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答。
    拦在重光与虞鸾两人之间的领头者更是如此。听见虞鸾的话,他才恍然惊觉虞鸾与重光竟然是已经成了婚的,他根本没有恰当的理由阻拦重光。
    四周顿时也因着虞鸾的这一番提问而掀起了小小的嘈杂声。
    领头者对这些议论声听不真切,但压力明显增大。
    他的额头缓缓渗出一些汗珠,犹豫良久,终是叹息一声,让开了拦在虞鸾面前的身体,抬手对族人示意了一下。
    其余鸾族后人也纷纷在这一道指示之后散开,没再围着重光,目光却并没有挪开,而是依然都盯紧了二人。
    作为这么许多人目光的焦点,重光似乎毫不在意,给虞鸾递了个眼神,而后自己率先朝着一个方向离去。
    在临走之前,他没忘了示意手下代他安顿来客。尽管心头仍旧有诸多不耐,但他已经不像刚刚那样控制不住自己了,否则也不会耐得住性子等待虞鸾回神,而是会当场要了那一群碍事的鸾族后人的性命。
    理智在渐渐地恢复,与心头的暴虐因子抗衡。
    可是他脸上的魔纹依旧没有消散下去的意思,昭示着他这一次的的确确已经无法恢复如初。
    二次堕魔彻底板上钉钉,今后若是没有奇遇,他恐怕就要始终耗费心力与自己心头的凶兽抗衡,才能保证自己不做出不分青红皂白残忍伤人的举动。
    一直与虞鸾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到虞鸾的住处,重光还是感到一阵阵躁郁与无奈。
    他无法接受自己一直是这种样子,不单单因魔纹覆盖而变得相貌狰狞,心性更是压抑不住的暴虐。
    上一次他就在情绪激化的情况之下伤到了林翾,至今还没有获得半分原谅。倘若以后一直是这样的状态,他害怕自己很快就要失去林翾。
    这就像是一种恶性循环——
    他越是不受控制,越是容易失去林翾,而一想到自己会失去林翾,他就不可遏制自己心头想要把林翾永远拘束绑缚控制在自己身边的想法。
    哪怕用的手段并不温和,他也不允许对方再有溜走的可能。
    沉默之中,虞鸾倒是始终面色如常,十分坦然而淡定,像是对于自己的传承之印没有丝毫不舍得的情绪。
    她抬眸打量了重光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亮,而后竟是主动开口催促对方,“将手伸出来。”
    鸾族传承之印的转移并不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正相反,它快得惊人,也没有剧烈的能量波动,只在数次呼吸之间便已经完成。
    倘若不是重光能看到一个纹路在自己的手腕上徐徐浮现,而虞鸾面露明显的疲惫虚弱之色,他几乎都要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有些怀疑这其貌不扬的印记究竟能不能解决林翾的问题。
    要知道当初他从鸾鸟口中乍一听闻林翾魂体不稳,他几乎要慌得六神无主,“魂体不稳”四个简简单单的字就能轻而易举波动他的情绪,让他没有一刻能够放下心来。
    之所以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没有中途放弃与虞鸾之间的交易,为的就是能够稳固林翾的魂体,不让对方像个易碎梦境一样,随时有可能归于虚无。
    像是看穿了重光心头的考虑,虞鸾那有些无力的声音慢慢响起,一字一句说得困难,仿佛呼吸都要提起浑身的全部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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