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所有战场上的战士,全都一愣,甚至忘记了身上的伤痛,更不用说想起去追击了。
    前一刻还在凶猛攻击的大乾军队,所有人都被压得透不过起来,眼见就要被占去据点。却不想,一眨眼的功夫,大乾军队中的旗兵打出旗语,那些还在浴血奋战的军队,竟然齐齐开始有条不紊的撤退!
    “撤退信号!”
    莽夫浑身浴血,站在最大的楼船船头,如鹰的锐利目光,穿透数十里空间,精确的捕捉到了每一个旗兵的动作。这些动作,他相当熟悉,因为,很大一部分的旗号,都是出自他的手里。
    这个挥动旗翼,由前到后的撤退信号,也是莽夫军事生涯中,所用不多的旗号之一。他从军数十载,吃过的败仗几乎没有,能让他吃亏的敌方降临都少之又少,但是这撤退旗号,他却比任何人都要熟悉。
    有的时候,撤退并不是意味着失败,而是陷阱,让对手误以为失败的陷阱。
    “撤退?怎么可能!”龙凤身为龙象遗族的公主,自小也接触过军事兵法,虽然不如莽夫雷犼冠军侯这类精通,运筹帷幄,但也能大略看出。眼下的局势,大乾军队占据绝对的优势,就算是她这半个门外汉,也知道龙象己方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
    五十艘楼船,两天之内,被击毁十二架;一百万大军,两天之内,损失接近三十万!
    这还是大乾第一神将莽夫所指挥的部队,若是龙武或者龙凤亲自执掌,只怕早就落败了。这战损看似恐怖,实则龙凤却知道,龙象遗族的士兵质量参差不齐,更不是精锐部队,能在冠军侯百万大军手下坚持两天两夜,足以看出莽夫的恐怖所在。
    兵卒易求,良将难得,更不用说这种攻心上法的神将,就是让龙象用一百万精良军队来换,他们也会毫不犹疑的交换。
    一个经验十足的将军的价值,又岂是一百万军士所能比拟?
    “大乾军的士气达到顶峰,怎么会轻易撤退,难道是大乾的狗皇帝,下了金牌召令?”龙凤皱着眉头,秀气的脸上露出深深的疑惑,呢喃轻语道。
    她自小研读经典,自然知道许多中古远古的轶事。中古时期有个宋国,被北方的金国侵略,几乎到了亡国的地步,这时候,宋国出了一个军神,唤作武穆。
    武穆将军临危受命,领兵抗金,一路战无不胜,打得金国望风而逃。就在乌木将军几乎就要将失地全部收回之际,却被皇帝忌惮,功高盖主。昏庸的皇帝连夜发了十二道金牌召令,召回武穆将军。
    功亏一篑,武穆将军郁郁而归,却被皇帝拿下,以违抗君命为由投入大牢。武穆将军手下的士兵听到这个消息,准备起兵造反,营救将军,将军听闻后,为了避免国家陷入混乱,竟自断经脉而死,死前只留下一册“武穆遗书”,记载其功法和兵法,为后世留下希望的种子。
    武穆将军舍生取义,尸身却被朝中权臣随意抛弃在野外。金国皇帝听闻这消息,深感武穆将军忠义,偷偷将武穆将军的尸身取回厚葬,以王侯的规模立了坟冢。
    武穆将军手下的士兵听闻这个消息,纷纷落泪,士气跌落谷底,不再有抵抗之心。这时候,皇帝也后悔了,但却已经晚了,金国大军兵临城下,宋国皇帝绝望之下,投海自尽,宋国遂亡。
    而那卷武穆遗书,也在几经易手后,不知下落,只留下了千古的遗憾。
    而如今,大乾军气势如虹,眼见就要取得胜利,却在士气最为强盛的时候,如潮水般退却,这不得不让龙凤联想到这十二道催命金牌的典故。
    “不可能。”莽夫冷笑,心中暗道女人还是离战争远一点好。
    龙凤撅着小嘴,鼓着脸,不服气道:“那他为什么退兵,难不成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莽夫被这话逗得不禁一笑,看了龙凤一眼,摇了摇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不懂。若是君命亲临,冠军侯大可在战场上,先等战争结束了,再去觐见特使。”
    朝廷派来的特使,这种苦差事看上去虽然有光鲜的身份,钦差大臣,但实际上,却是个跑腿的。这跑腿的,自然也爱惜生命,没有谁会贸然冲到正在冲杀的军营里去,否则,就算是被当做叛逆杀了,也没处说理去。
    莽夫打过的仗,比龙凤喝过的水都多,这些道理,他比谁都清楚。
    “……那钦差若是执意要进去呢?”龙凤不服气,依旧鼓着小嘴,瞪着莽夫。
    莽夫讪笑,不屑的道:“你觉得一群杀红了眼的士兵,会管你是钦差还是皇帝?他们眼里只有自己人和敌人,钦差穿的不是大乾军服?免不了吃几刀。”
    龙凤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被莽夫一说,登时被噎住,翻了翻白眼,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那大乾军都逃了,你还不追?”没过一会儿,龙凤见大乾军越退越远,几乎都要看不见了,也顾不得和莽夫赌气,连忙问道。
    莽夫又看她一眼,盯着她的脸,她迟疑片刻,被莽夫如鹰一般的目光盯着,脸上缓缓如火一般的烧了起来:“你看着我做什么?”
    “穷寇莫追,我真的很怀疑,你真是龙象的公主?”莽夫笑道,旋即颜色又变得正经起来,“况且,你看龙象的那些士兵们,他们脸上的笑容,不是恶战之后获胜的喜悦,而是一种死里逃生的庆幸。”
    龙凤闻言望去,战场上,龙象的士兵瘫坐在地上,独自包扎着伤口,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悦。一些不是那么心性坚定的人,抱着阵亡战友的尸体痛哭,自小长大的发小、战友,如今阴阳两隔,身上被插了数十支冰冷的羽箭,和他的此刻的身体一样冰冷。
    饶是龙凤见过大风大浪,也是一个女性,她的感性,让她看到这一幕幕,鼻子不禁有些发酸,眼睛湿润起来,如同进了沙子一般。战争的残酷,远不是通过想象便可以了解的,铺垫胜利和失败的,都是那些冰冷的尸体。
    “看看吧,他们能活下来,已经是庆幸了,这时候若要他们再追杀大乾军,只怕立刻就要引发兵乱。”莽夫的经验告诉他,此时,这支龙象部队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已经达到了极限。
    就如同一根紧绷的弦,你不知道它何时会崩断,也不知道你的下一个动作,会不会弄得全盘崩溃。莽夫不知道这根弦什么时候会自然崩溃,或许还能坚持一天,或许大乾下一次猛攻过后……
    但是他知道,若是下令追击,这根弦,会立刻被自己亲手扯断。
    所谓苛政猛于虎,无论是治国还是治军,都是一样。苛刻的军规、法纪,虽然可以约束军队,但同时也给了军队极大的压力。再加上战场上时时刻刻的死亡威胁,若是压得太过,超过了某一个平衡点,后果不言而喻。
    纵观历史上的兵变起义,那一项不是因苛政乱世,人民活不下去了,才会起兵反抗?能好好活着,哪怕艰难一点,也没有人会想造反。但若是连活都活不下去了,这条命还不如用来博一个未来。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莽夫想着,也打出了撤退的旗号,号角声响起,鸣金收兵。所有的龙象战士,皆松了一口气,拖着疲乏的身体,扛着战友的尸体,行尸走肉一般的往回走了。
    “追?”另一边,深渊巨舰上,叶飞看着有条不紊徐徐撤退的大乾军队,不禁陷入了沉思。
    是什么使得这支即将胜利的队伍,不得不撤退?
    他能想到的,只有两个原因,其一便是和龙凤一模一样的原因,皇帝的命令。只有皇帝的命令,才能让冠军侯在这种最关键的时候收手。
    第二个……叶飞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若真是这样,那众人很快就可以逃离此处了。
    常鹤松已经告知,明日一早,虚空遁法大阵就可以修复完成。到时候,启动大阵,任冠军侯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拦住众人离开的脚步了。
    “追?”萧灵儿看着叶飞的脸,读出了一些什么,轻轻问道。
    “嗯,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叶飞一愣,旋即哑然失笑,这小妮子什么时候还学会了读心术?
    大军退却,萧灵儿也恢复了往日的精灵,她掩嘴轻笑道:“哪里还要猜呀,你都快写脸上了。”
    “是吗……”叶飞挠了挠头,看着萧灵儿,又问道,“灵儿,你觉得,是追还是不追?”
    “虽说古人云乘胜追击,但是,眼下其实并不是我们胜利了。”萧灵儿叹了口气,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事实就是如此,胜利的不是他们,而更像是大乾军的手下留情,“且不说兵疲马乏,单单就是这冠军侯突然退走,便多半有阴谋。”
    “是吗……”叶飞又重复了一句,旋即狡猾一笑,如狐狸般,又问道,
    “如果我告诉你,他们不是因为阴谋而退走,而是不得不退走,你觉得追还是不追?”
    萧灵儿眼皮一跳,水灵灵的大眼睛直瞪着叶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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