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这位树精灵老者的计划,这位神祇的部下如此奇葩,自己多半也是个诙谐浪荡的性格,自己只要稍稍劝两句,祂很可能干脆来一句:“你们要孩子?我来播种几个!”然后亲自上阵。
    这样的话,族里就可以获得几个拥有神祇血脉的孩子,有了这几位神子,日后跟这位陛下打交道的时候也方便很多,可谓一举两得。
    但老者怎么也没想到,这位神祇虽然是个水母,作风却颇为正派,一点也没想到那个方面,反而是勃然大怒,将神使狠狠地惩罚了一番,甚至还让他来自己惩罚神使——看这架势,就算自己不下手,祂只怕也要辣手摧花,清理门户了。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啊!
    他现在已经后悔“讨说法”的决定了,明明不算个什么大事,怎么就搞成这样了啊!
    唉!这位水母陛下,您怎么就不按照牌理出牌呢!
    隋雄正在发怒,丝蒂尔正在抽搐,老者正在沉思,唯有雷无事可做,冷眼旁观——于是他看出了问题的关键。
    其实对于树精灵们来说,这事也没啥大不了,无非就是大家幕天席地痛痛快快大搞了一场而已,再无非就是一群人被丝蒂尔一个都搞定了而已,反正就算没有丝蒂尔,他们偶尔也会这么搞,所以最多就是折损了一些面子,仅此而已。
    至于虚空假面陛下,虽然他此刻怒不可遏,但这位水母神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只要不当场下杀手,总还是有办法补救的。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丝蒂尔自己了,这回她的所作所为,只怕是把陛下给彻底激怒了。就算能够逃过眼前的一劫,将来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然而,雷本来就不喜欢丝蒂尔。尤其这次的事情,她简直太离谱了!
    这样的货色,是死是活,他才懒得管呢!
    综合各种条件仔细考虑了一番,他终于想出了解决的办法。
    “陛下你出门去找巨龙交涉,结果如何?”他开口问道。
    其实他是明知故问,以虚空假面陛下的性格,遇到一条焚烧村庄、吞食平民的恶龙,还能有什么结果?
    无非就是拍死或者切碎吧,运气好一些的话,或许那家伙能够有个全尸。
    “挺顺利的,尤瑟斯克雷德已经被我干掉了,精灵们也救出来了,他们正在朝着附近的一个村子行进。”隋雄随口回答。
    雷还没来得及接话,老者已经身体一震,忍不住问:“尤瑟斯克雷德?残暴的焚烧者?果然是它!”
    “嗯,就是那家伙。它真是坏透了!”隋雄说,“我也认识一些巨龙,可从没见过像它这么坏的!”
    “您消灭了它,救出了我们的族人?”老者追问。
    隋雄点了点头:“是啊,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老者深深地吐了口气,低下了头,这次是诚心诚意的,绝非仅仅出于礼貌。
    “我向您道歉!您在为拯救我们族人而奔波,为此和恐怖的魔龙厮杀,而我们却因为这点小事揪着您的神使不放——请您宽恕我们的浅薄!树精灵绝非恩将仇报之辈!”
    树精灵们满意了,不追究了,隋雄那冲天的怒火也总算是稍稍平息了一些。
    雷微微一笑,表示一切尽在预料之中。
    树精灵们无非就是要找个借口好下台阶罢了,陛下杀死恶龙,帮他们报了仇,又救下了他们的族人,这份大恩大德,还不够抵消丝蒂尔开无遮大会那点小事吗?
    也就陛下自己想不到吧……呵呵,祂终究是个水母嘛……
    解决了这件事之后,老者就告辞离去。过了一会儿,那些恢复了体力的村民和冒险者们也都各自离去。
    而另外一边的问题,也到了需要解决的时候。
    “丝蒂尔,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已经换上了一身冒险者衣服的丝蒂尔不安地跪在地上,隋雄和雷一左一右坐着,摆开了审判的架势。
    客房的墙壁上,还被隋雄用法术写了两行字。
    一行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另一行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丝蒂尔很羞愧,非常羞愧。
    做手下的该干什么?实力强的自然是冲锋陷阵、赴汤蹈火,为自家老大争取好处;实力弱的也该开车拎包、端茶送水,把老大服侍得舒舒服服;就算什么都不会,起码总可以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老大,让老大心里舒服吧。
    然而,她却给自家老大添了麻烦,天大的麻烦!
    “我说丝蒂尔啊,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能干呢?”隋雄很难得的没有趴在雷的头顶上,而是找了个桌子,坐在桌子上面,恶狠狠地看着垂头丧气忐忑不安的丝蒂尔,阴阳怪气地说,“竟然把整整一个村子的人全都搞趴下了……你真是‘能干’极了!我不是开玩笑,我听说都没听说过像你这么‘能干’的啊!”
    丝蒂尔干笑着,不敢搭话。
    她可不傻,自家老大语气里面那深深的不满,简直用鼻子都能听得出来。现在搭话?讨打吗?
    “我耗费神力给你留下防护,是让你用来保护自己的,不是给你拿来玩无遮大会的!”
    丝蒂尔的头垂得更低了。
    “这次的事情,树精灵们不跟你计较,那是人家厚道!”隋雄痛心疾首地说,“我堂堂一个神祇,仗势欺人,你以为这很光彩吗!那个老爷爷,年纪都那么大了,脸上的皱纹连蚊子都能夹死,一开口就是‘我老了,快死了’……欺负这么一个老人,你以为我会感到光荣吗!”
    丝蒂尔很努力地想要把脑袋缩到脖子里面去,什么话都不敢说。
    “唉!我自己想想都害臊啊!可有什么办法呢?谁叫我教导无方管束不力呢!谁叫我平时对你太宽容,让你逮着机会就无法无天了呢!”
    丝蒂尔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一下,但想想还是什么都没说,老老实实地低头挨训。
    隋雄痛心疾首地长篇大论,从“推己及人”说到“兼爱非攻”,从“人权天赋”说到“社会主义荣辱观”,尤其着重强调了“以辛勤劳动为荣、以好逸恶劳为耻;以艰苦奋斗为荣、以骄奢淫逸为耻”这两条……
    滔滔不绝,滔滔不绝,又滔滔不绝。
    一番话说完,东方天际已经出现了白鱼肚,却是从下午说到了晚上,又从晚上说到了早上。
    不知何时,雷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熟了,只有犯了错的丝蒂尔不敢打瞌睡,强撑着已经转圈圈的双眼,却也在不停地犯迷糊。
    “你这是什么态度啊!”隋雄大怒,抡起触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喝道,“你这是在对抗法官!”
    丝蒂尔吓得一个激灵,正想要辩解,被吵醒的雷却迷迷糊糊开口了:“对抗法官?绞死算了。”
    “啊?!绞死?!”丝蒂尔这下真是被吓坏了,再也顾不得要装老实,直接跳了起来,“怎么突然就变成绞死了啊!”
    隋雄也愣住了,纳闷地问:“有必要绞死这么严重吗?”
    雷此刻已经完全清醒,摸了摸鼻子,咳嗽两声,稍稍争取了一点时间,在脑海中组织了一下用词,然后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容,煞有介事地说:“首先我们必须确定一件事,定罪和判罚,必须依据法律。”
    隋雄和丝蒂尔一起点头。
    “而法律里面,很重要的一条就是‘维护法律的神圣性和法庭的权威性’对吧?”
    丝蒂尔点头,隋雄仔细考虑了一下,也点头。
    “那么,对抗法庭,不配合审判,是不是应该严厉惩罚的重罪?”
    丝蒂尔脸色白了,却还是点头;隋雄非常认真地思考了一段时间,犹豫着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绞死有什么不对的?”
    丝蒂尔愁眉苦脸,可怜兮兮地看着隋雄;隋雄想啊想啊想啊,想到龇牙咧嘴,最后从牙缝里面挤出一句:“这套法律体系,是不是太简单粗暴了一点?”
    一言既出,他也就有了灵感:“维护法庭的权威性,没必要一定通过重罚来实现。就算要处罚对抗法庭的行为,也并不是一定就要绞刑——法律的存在是为了维护秩序,而一个正确的秩序,应该是引导人们积极向上,而不是一味喊打喊杀的!”
    雷听得暗暗点头,心中更是深感钦佩,为虚空假面陛下的观点暗暗叫好,但脸上却只是微微一笑:“领主有处罚和赦免的权利,神祇当然更有。该怎么处理,您说了算就好。”
    隋雄忍不住又皱了皱眉,暗暗决定等自己的圣地建成,法律这块一定要亲自操刀拟定,绝对不能按照这个世界的惯例来。
    这个世界的法律体系,真的是很有问题!
    对了……公正和法律,似乎是同一位神祇管的,看来的确是有必要和祂好好谈谈呢!
    他想了想,把这个念头暗暗记下,然后目光威严地扫过战战兢兢等待判决的丝蒂尔,看着那朵奇葩瑟瑟发抖的样子,心中不由得如同寒冬腊月喝了碗胡辣汤一样的痛快,热乎乎的暖心肺。
    “你这奇葩也有怕的时候啊!”
    他想要仰天大笑三声,然而以水母的身体做出这个姿势实在有些难度,于是放弃。
    而究竟该怎么惩罚丝蒂尔,他也已经有了腹稿。
    “先去吃早饭。”他淡淡地说,“就算要死,也不能当饿死鬼,对不对?”
    丝蒂尔的脸色原本在听了隋雄那一番话之后好转了一些,但听到“不能当饿死鬼”的话,顿时变得比之前更白,连双腿都哆嗦起来。
    这次,她真的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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