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安静到近乎死寂,只有微风吹动树叶的哗哗声,带着林海如同波涛般上下起伏,亚雷凝神倾听下方的动静,同时朝着树林深处前行。
    搜寻一直持续到太阳落山,他甚至差点冲出树林的范围,但依然一无所获。
    当惨白的镰刀月静静挂在天空,洒下清冷的月光时,死气沉沉的树林突然活动了起来,林海中不传出枝叶波动的响声,一种令人发闷的沉重敲击声,隐隐约约从树林深处传来。
    亚雷猛地一个激灵,将气息收敛到极限,在枝叶的遮掩中,静悄悄的掠向声音源头。
    冰冷的夜风不断从天空吹下来,那种沉闷的敲击声,也随着高空的冷风传了过来。他顺着音源不断前进,悄声前行了三分钟左右,那股声音越来越大,听上去已经近在咫尺。
    亚雷远远望过去,顺着声音的方向眺望音源,在黑色树海深处的松树群里,无数绿色的光点正在缓缓移动。在那密密麻麻的光点中心,一颗高大的墨绿色松树正挥舞枝条,不断将右臂上粗大的黑色枝条抽向地面。
    那股沉闷的敲击声,正是它以枝条拍打大地发出的声响。
    每敲击一次,大地就被迸溅出一片绿光,绕着这颗松树徐徐旋转,如同为了彰显其独特的地位,它与其余松树之间的空隙很大,地上全是大大小小色彩斑斓的蘑菇。
    和全部畸形化的荒草灌木一样,这些松树的体格也大得惊人,最矮的也足有五六十码,如同一根根笔直通天之柱,拔地而起。
    树林中间那颗敲打地面的松树则更为巨大,如果不是看到它的动作,亚雷甚至以为对方是一座长满松树的小山。
    每一次的敲击,就会有大团大团的莹莹绿光渗入周围的树木,没过多久,一棵棵的巨木就“醒”了过来,轰隆隆的移动声中,纷纷拜倒向中心的松树,如同臣子觐见帝王一般。
    “哈哈哈哈!”
    松树停止了敲打地面,黑洞洞的五官中传出了笑声,在它苍老而渗人的长笑声中,整片森林都开始微微的颤动。
    紧接着,拜倒在它周围的树木也跟着发出长笑,笑声由开始的喋喋怪笑到后来咯咯的尖声鬼笑,明亮的残月之下,树林的中心居然如漩涡般徐徐旋转。
    这算什么?树妖舞会?
    看到这幅场景,亚雷立即动了杀心,只不过为了观察它们的能力,暂时按下了杀意,躲在几片巨大的树叶下继续观察。
    如果此刻有人从天空向下望去,就能看到数百棵松树正高举着枝叶,围成六个圆圈,绕着中心位置那棵巨树既有节奏的拍打枝叶。
    树皮和枯叶如同暴雨一样哗啦啦的洒向地面,那些大大小小的蘑菇很快就被这些东西覆盖,小部分的枯叶树皮随着夜风卷向四周,形成乌云般黑压压的一片。
    黑发骑士足足等了十几分钟,围在中心的老树妖才停止了长笑,再次举起黑色枝条,带着淡淡的绿光扫向地面。
    原本已经被枯叶树皮掩埋的蘑菇见风就长,一个个如同气球一般膨胀开,菌盖下方的菌柄上裂出五官的缝隙,也跟着嘻嘻哈哈的尖声大笑了起来。
    错不了!这颗老松树很可能就是树妖诅咒!
    见过树妖的能力之后,和阿尔伯特的言辞一对比,亚雷心中立刻有了答案,圣剑随即出鞘,雪亮的锋刃将月光切割成无数细线,带着浓稠的黑炎砸向树妖。
    轰——!
    致命的火光冲天而起,滚滚黑炎瞬间点燃了周围的树木,将树林上方烧成了一片火海,周围四面翻滚着重重火浪,除了漆黑的火焰之外,再没有其他任何色彩。
    噼里啪啦的炸裂声不绝于耳,夜风中凝实的黑炎巍然不动,只有在高温下引燃的火焰被吹得到处飞溅,越飘越远。
    黑色的浓烟顺着火光冲向天空,在树林的上空喷洒着木屑和火星,宣告灾难的降临。
    圣剑增幅状态的一次全力斩击,将树木中心的老树妖轰成了碎片,爆炸的余波辐射了方圆数百码的范围。高温将冲击波内的全部化为一片火海,被爆炸火焰波及的泥土甚至融化为琉璃渣。
    周围圈圈起舞的树妖被这一幕吓呆了,等火舌卷到自己身上之后,才惨嚎着乱哄哄的散开,将火焰洒向了树林的各个角落。
    这场森林火灾的始作俑者,却安静的站在老树妖的残骸下方,在这熊熊燃烧的火光之中,他的影子随着火焰不断跳跃,如同黑夜中肆虐的恐怖魔鬼。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伴随着一阵阵重物摩擦的声音,原本被钢斗气炸成碎片的树妖残躯居然不断朝着中心靠拢,与此同时,一股混杂着冰渣的巨大冲击波从火焰内部爆开,将逐渐殃及丛林的大火瞬间扑灭。
    巨大的身躯如同山峰拔地而起,带着大片焦黑的残肢碎屑砸向地面,卷起黑压压的烟尘,它居高临下的盯着亚雷,带着火焰焚烧后的焦臭味,喷出一股巨大的声浪:
    “你……是什么魔怪?胆敢侵犯我的领地?”
    “我是人类,这片领地的主人。”亚雷将圣剑抗在肩头,盯着树妖空洞的五官,冷硬的答道。
    “又一任伯爵大人么?”
    老树妖密布纹路的面孔突然一阵扭曲,它起初只是想嘲笑对方,但回忆起那压倒性的一击,便硬生生将这个笑容憋了回去。
    “正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就是树妖的诅咒之源吧?”黑发骑士看着它迅速恢复的身体,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的确如此。”
    它爽快的承认过后,黑漆漆的五官逐渐移动,变幻成一个愤怒的表情:“伯爵大人,我并没有和你为敌的打算,你为什么要袭击我?”
    “为什么?我来到格拉摩根已经有一个白天,却没有看到你来觐见,罚你一剑冤枉吗?”亚雷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耀武扬威的回答道。
    这叫什么?
    这个就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拳头比你硬,身份比你高,扣你个帽子还想反抗不成?
    老树妖被他问的一阵凝噎,它活了这么多年,一直把格拉摩根伯爵当个笑话看,却不料这回来了个这么横的,明摆这就是找上门来找茬。
    “我的记忆还停留在阿尔伯特伯爵的时代,并不知道新任伯爵就封的消息。”仗着不灭之身,它表现的有恃无恐。
    “它被封印了,你也想被封印么?”黑发骑士开始赤裸裸的恐吓对方。
    “封印?你做不到!”
    老树妖下意识就想举起枝条,将眼前这个狂妄的人类拍死,迅速分析了一下敌我实力之后,它理智的放弃了这个想法。
    “不是做不到,而是没这个想法。”亚雷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自从上过烹饪美食秀之后,他的演技愈发精湛。
    “……”
    巨大的松树沉默了,虽然不清楚对方是否真有封印自己的办法,但那惊天动地的一剑确是真的。
    “今天我来这里的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问罪。”黑发骑士话锋一转,收起了咄咄逼人的气势,有些缓和的问道:
    “你在我的领地上生活了这么多年,有缴纳过一分钱税款么?”
    “纳税?”
    老树妖脑海一片空白,它自由自在的在这片土地上活了几百年,当惯了土霸王,不去找领主的麻烦已经是好事了,现在居然有个领主招上门来收税。
    “我也知道你缴不起税,这样吧,以劳动力抵税,你交出一千名树妖,我就算替你清了这么多年的税款。”
    亚雷起初是打算将所有树妖杀个精光,但看到它们的块头之后,就舍不得了,这么好的苦力到哪儿找啊。
    “你休想!”树妖发出愤怒的咆哮,连带着整片森林都动荡起来。
    “冷静点,不是树妖也行啊,你交出一点别的劳动力,蘑菇啊、花草啊、蕨类啊,只要能干活就行,不过数量要多一点。”
    黑发骑士毫不在乎的继续跟它讨价还价:“我保证,只要收到税款就不会再骚扰你,相反,你还将得到我的庇护。”
    “……”老树妖沉默了,不是因为难以接受,而是因为它居然心动了。
    那是树妖勉强算是它的子孙,而蘑菇花草之类东西只不过是仆从一般的存在,而且要多少有多少。如果给对方说话算数,那么给他一点劳动力也无所谓,自己虽然是不灭之身,但有事没事没被砍一剑也难受。
    “怎么,你同意吗?”他做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实际上是忐忑不安的问道。
    “你要多少?”
    老树妖妥协了,比起一点仆从,它更心疼自己的子孙。
    “数量一万,至少有成年人的力气,智商不能太低,能做到么?”亚雷有瞬间有种中大奖的恍惚感,原本他只是试探性了稍稍一提,没想到居然成功了。
    “成交,但你要记得自己的承诺,否则我会随时收回它们!”树妖弯下自己的树干,树冠的阴影瞬间覆盖了大片土地,盯着黑发骑士说道。
    “当然,我说话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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