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突然之间陷入了绝对的安静,天昏地暗,黑云涌动仿佛狰狞的巨兽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獠牙,一股压抑沉闷的威压直逼每个人的脑海,所有人都震惊的发现,自己的身体不能动了,或者准确的说,应该是除了那正不断放大的瞳孔。
    呼呼……
    有风起,步臻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四当家的周围,山神庙一众人身侧的大坑,不断的有一群浑身莫名气息包裹的灵体漂浮前行,与其说是行走,倒不如说这群灵体是在飘走。
    大坑分两行,一左一右,山神庙的那伙人正好处在中间,左侧灵体身着白衣宛如谪仙翩翩舞动,边走边跳,最前方的身形如同鬼魅般围着大坑飘来飘去,也看不真切这些东西的模样。右边那列黑袍猎猎,手中执着红线嘴里一开一合好像在唱着什么,依旧看不清面容,只是能依稀看到发生这一切的地点似乎是个小村庄。
    这伙人出现时尚且还算平静,但也就是数息之后,大坑里突然出现一大群手持战戟头戴铁盔的大戟骑兵,他们体型魁梧面色扭曲双目血红,骑乘的战马只是白骨化作的尸骸。
    画面一变,黑白两列的灵体突然仓惶失措,四下奔跑的他们被大戟骑兵屠戮,画面再变,就成了一群骑兵押管着一群神色倦怠浑身是伤的劳役在拼命修建宫殿,有人腿脚不利索肩上扛着的大石头掉到了地上,大石头正好砸到了他的脚上,他拼命痛苦的喊叫,引来的是一顿皮鞭和毒打,他的腿断了,因为懈怠还被打断了一条左手。
    骑着战马的一群大戟骑兵觉得那个人废了,拔出腰间的佩剑砍了过去,那持鞭的监管低着头转过身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犹自哼着小曲儿。
    意外的是,那大戟骑兵的佩剑被一个浑身尘土的青年人抓住了,青年其貌不扬,面色亦是毫不表情,只是他的身上,似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那是独属于上位者的气质。
    骑兵们怒了,几人同时出手想要结果了这个胆大的青年,后面,一大群灰头土脸浑身脏兮兮的青壮毫不畏惧的挡在了青年面前,一场动乱好无征兆的发生了,十多个骑兵被上千的劳役围住,最后包括看押的监管士兵在内的五六十全副武装的军士,被一群手无寸铁的劳役制服了。
    那青年犹豫了片刻,抬头看了看天空,沉沉的吸了一口气,亲自结果了这群百般刁难他们的士兵,然后扬剑指天吼出了石破天惊的一语。
    我若为皇,天下无王!
    包括步臻等所有人都听到了滚滚雷音之中这如同梦魇一般的誓言,步臻震惊了,这里,居然是曾经皇家始皇帝皇极道发动兵变的地方!
    难怪一统南川的他会选择皇城王都为自己的都城,原来是这样。
    不待步臻震惊释然,画面再度变换,皇极道杀了守卫并没有立马离开,而是召集手下推到了那完成了不少的宫殿,还将周围挖了个方圆数里的大坑,他将死去的守卫骑兵的尸体抛到了大坑里面,却没有掩埋。
    所有人心中都似乎明白了什么,果然,画面再度一变,皇极道回来了,只是这次他带回来了一只战无不胜的铁骑,他身侧跟着三个人,一个衣着华贵面如冠玉,他便是前朝位及人臣的百毒候,他是个侯,但皇帝看了他也要畏惧三分,可惜让人费解的是,他反了自己,因为前朝皇帝一驾崩,其实就是百毒候的。
    最后面那人是一个眉清目秀的书生,低着头看着书,只是眉头不同于往常一般从容,他深深的皱着眉,很多次看向自己大哥想要说什么,只是最后还是叹息一声一句话不说缓缓转身离开,他知道,人心总会变的。
    最右边的,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剑眉星目,目光坚毅而漠然,他看向身后那数十万的战俘,再看了看前方那一望无际的巨坑,眉头微不可察地挑了挑,这些年他杀了很多人,纵横剑风凛已经等同于杀人魔头,可要他活埋了几十万战俘,他依旧于心不忍,战场厮杀,马革裹尸那是军人,活埋几十万手无寸铁的降兵,和活埋几十万百姓有什么区别?
    火箭一直放了一天一夜,咒骂声,哀嚎声,哭喊声,求救声,那一夜前朝颠覆了,那一夜纵横剑风凛的手中又沾染了几十万冤魂,他迷茫了,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侠客之行吗?可是想到了一饭之恩,风凛心甘情愿的替皇极道扫平了所有障碍,甚至,他狠心一直逃避着他最爱的女孩,他如今的大嫂,天风帝国以后的皇后,一个低调得让书生都痴迷一生的女人。
    很多人都不知道,真正让南川四分的原因,其实只是一个女人,她曾经对四个男人心动过,可最后她背对众生,踏出了红尘。
    不知道为什么,步臻等人心中突然有一种感同身受,那种感觉不是风凛的,不是皇极道的,不是百毒候的,也不是书生的,而是那个从未出现的女子的心境,他们很奇怪,为何画面之中没有那个女子,可他们心中却笃信一定有这个人。
    看惯了狂风扫落叶,听惯了潮起潮落声,世间的情呀爱呀,是恩?是诗?是痴?还是当年那道背影决绝离去的心动?
    遥望白发渔樵,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对她百般呵护的婆婆那个从不勉强自己却不会放手的男子,那是恩;剪下一段烛影,他的风花雪月他的坏笑他那动情的目光犹在眼前,那是诗;伏案轻书笔墨,那个手捧书卷的家伙偷看自己的情景何等温馨,那是痴。只是,每当微风抚发,他总会想起那个傻傻的家伙。
    所有人都似乎感同身受般久久无法平息心中的那种悸动,冷染是场中最先意识到身体恢复了行动力的人,不过饶是心性坚毅如他,此刻也不敢乱动,他并不清楚那诡异的不祥是否已经走远。
    世间任何事的发生都有因果,没有人会觉得他们遇到这些脏东西会毫无道理,可是为什么会是三千年前的事情?步臻心中疑惑重重。
    “你们是什么人?”四当家矮小的身体一蹦老高,站到了一块不高不矮半人来高的岩石上指着白蛇还有冷染两伙人,他刚想叫手下的人给我上,可话到嘴边,他身旁正在挖坑和那几百名村民一个个浑身颤抖的看着距离他们最近的大坑的四周。
    四当家也低头看了看,虽然他谈不上杀人如麻,但手里也背负了几十条性命,眼前的这一幕依旧将他吓了一跳。
    那深坑周围不断往上溢出暗红色的液体,裹着泥土,散发出一股尸臭,三千年前死去的人连骨头也腐烂了渣都不剩了,还会有血液?一想到这所有人都毛骨悚然起来,为何这些不详的东西会找上他们?
    不止四当家在思考这个问题,冷染和幽一行人,白蛇一行人,赶来的山神发现这边情况的一行人,还有宁风和胖子两个半路上遇到了秃毛鸟和铁额暴熊的家伙。
    为什么会是他们?为什么偏偏要在三千年后这些被坑杀的前朝士兵才向世人传达出他们的怨念?死后三千年,肉身尽毁,怨念成灵,他们到底该向谁报仇雪恨?坑杀他们的风凛的后人?痛恨前朝入骨下令坑杀战俘的皇家后人?还是当初那个劝他们投降,许诺他们解甲归田铸剑为犁天仙一般的女子?
    战争本就没有对错,有的只有尸山血路,一将功成万骨枯,三千年前有四个人踏着前朝的尸骨缔造了一个铁骑纵横的南川,三千年后,南川割据,群雄争锋,昔日那支战无不胜的风家铁骑便如同一匹老马,再也迈不开当年矫健的步伐,不知道是它老了,还是马蹄上的蹄铁生锈了,老一代的枭雄淡出了舞台,一个新的时代也正在欢迎它真正的主人,一个有资格执掌南川,兵伐天下的新王。
    很多年后,山神庙扬名天下,无数慕名而来的人都会到这里驻足凝思,不仅仅是因为它曾经是皇极道掀起一个大时代的开始之地,而是皇极道死后三千年在同一个地方有人也出现在那里最后颠覆了他的皇朝,而且那群人走得更远,当时的他们都是无名之辈,后来的他们依旧低调,可他们决定不低调的时候,大陆强者们才幡然醒悟,每个时代都会有几个枭雄,他们不是枭雄,但他们亲手埋葬了同时代的所有枭雄。
    那个大坑,听说后来没有再埋,反而经过雨水的不断冲刷,越来越大,最后刚刚达到了当初某人坑杀几十万战俘的长度,只是每次下雨,坑里都会往外面涌出暗黑色的血红色液体,恶臭传出很远很远,那时,山神庙附近总能听到各种若有若无的哀嚎声,嘶喊声,咒骂声……
    可那又怎样,江山依旧是那片江山,马老了可以换,人老了还有新人辈出,江湖不会老,争斗不会停,是是非非还是那般道不清说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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