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哈雷将所有的陨石敲完一遍,埃达德也没有说出话来。
    就算是六骨都很少见到老大如此严峻的神色,他猜埃达德一定是在酝酿说辞,此刻一句话说错,就有可能让脑袋搬家。
    可老大等待解释的耐心还剩多少?
    六骨决定给埃达德一次活命的机会,走过去一把拎住埃达德的衣领。
    看埃达德的身形与装扮,显然是修炼过武艺的,对付六骨应该绰绰有余,但他没有发作,任由六骨像拽下人一般把他拽向哈雷。
    「你站住。」暗镖拦在半路,双手扣住腰侧飞镖。他忌惮哈雷,却丝毫不把六骨放在眼里。
    「我劝你什么都不要做。」一个身影走到六骨身边,长刀已经出鞘,刀刃上的锯齿如波浪起伏。
    「你应该清楚,是谁付你钱。」暗镖咬牙切齿。
    「只要灭口得干净,我不介意当一次强盗。」火猪说。
    「佣兵界的败类。」暗镖啐道。
    「佣兵七军规第四条,佣兵无需荣誉。」火猪说,「就算你自己不怕死,难道就不管你手下的兄弟了?」
    「拿了佣金,我们的命就是雇主的。」暗镖说。
    「我本是好意。」火猪目光变冷,「照你这么说,我还真成了恶人。」
    「暗镖。」埃达德面色恢复镇定,「让开吧,不会有事的。」
    六骨把埃达德拽到哈雷面前,一用力差点把他掀倒。
    「坨门家族重新掌管银轮城之后,有人在破碎的月落广场之底找到了一个密室,里面供养着这头龙。」埃达德说。
    龙尸上密布赤红鳞甲,证明它是一头炎龙。一柄极为锋利的快刀沿着头骨与脊椎将它一分为二,生命力早已消散,但生前的凶猛气势仍凝固在这半具尸体之上。
    「你们竟然杀了一头龙?」六骨说完就反应过来话中的问题,马鞍商团没有这个实力。
    「我不在现场,但对外的消息是,这头龙被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埃达德说,「而且已经被分尸。」
    「你很有胆量。」哈雷说。
    「见笑了,商人挣钱的第一秘诀并非是头脑,而是高于常人的气魄。」埃达德说,「本想用陨石掩盖,但还是召来了龙族。」
    「还有半头龙尸在哪?」哈雷问。
    「我无法确定是在另外六支商团中的那一个。」埃达德说,「不过,他们应该是往南走了。」
    「把尸体搬出来。」
    哈雷虽然这般说,但在场能搬动龙尸的只有他自己。他将半头龙尸扛在肩膀,走向一片荒野之中。
    他将龙尸体放在地上,从周围捡来大小不一的石头,绕着龙尸围成了一个圈,接着又用枪锋在圈内地表上划出各种直线与弧线。
    他划得很缓慢,也很认真,仿佛不能有一丝的失误。
    阿苏美越看心中越是吃惊,哈雷正在构建出一个极为复杂的法阵,她能解读三分之一的含义。
    「我需要你的帮助。」枪锋停止了,黑色的瞳孔看了过来。
    「怎么帮?」阿苏美问。
    哈雷将阿苏美引到石圈外的某处,两块石头的间隔,正好可以放下一个人的手掌,一道被枪锋划出的直线,延伸到法阵正中的龙尸。
    「晨风焚龙之阵,在古代是由龙祭司驱动,因为他们的法力纯净。」哈雷说,「眼下,战能最纯净的只有身为祛咒师的你。」
    「它太庞大了,我的体内战能不足。」阿苏美说。
    「从我身上抽取力量。」哈雷说。
    这是一次难得的挑战,阿苏美已经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她双掌按在哈雷赤裸的腹部之上,臂甲的缝隙亮起白色的光线。蹿入她体内的力量一如既往如雷般奔腾,这一次更隐藏着一丝怒火。阿苏美没有让力量从脚底流入大地,如深潜之人,紧憋全身,单膝下跪,一掌拍在两个石头之间。
    那道划痕如沟渠一般,被一道白光注入。白光飞速地笔直前行,抵达与其他线条交汇之处开始分流。多股白光按照各自的轨迹齐头并进,然后继续分流。
    源源不断的白光逐渐填充法阵内所有的线条,最终白光从四面八方集中到龙尸之下。
    下一瞬间,龙仿佛突然复活,赤色的鳞片突然有火光掠过。
    所有人都感受到从法阵中央朝外席卷的热浪,组成石圈的每一个石头都如星辰般发亮。
    阿苏美被眼前的伟力所摄,呆在了原地。哈雷抓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远远拉开。
    法阵的中央产生出了吸力,周围的枯叶杂草纷纷飘入空中,飞进法阵,然后烧成了灰烬。
    那是无色之火,就像是风。
    风中响起了苍老的旋律,让人仿佛置身于某座山峰的面前,那似乎是世间一切的起源。
    所有的动物跪倒在地,围观者则一脸平和,仿佛陷入梦境。
    哈雷双目燃烧,纤细的雷电从他指尖飞蹿,精准击中他的同伴,以及火猪佣兵小队的每一个人。
    他们被电气所激醒。
    「你们听到的是最古老的龙语。」哈雷不想让他们错过这次宝贵的机会。
    古老龙语中包含着世间难寻的大智慧,能获益多少全靠个人修为。
    炎龙的尸体慢慢的离开地表,如被风托举着,红色甲片反射出被火灼烧的光芒,却始终不见一丝明火。
    最终龙尸如沙雕一般碎成一蓬流沙,不是朝地面洒落,而是朝空中飞去。
    当最后一粒「沙」消失干净时,古老的音律也停止了,法阵外的石头恢复到了原本的模样。
    哈雷右手甩出一道雷,将构成法阵的线条全部炸毁。
    沉浸美梦的众人被雷声炸醒,身体泛起冷汗。
    「事情结束了。」哈雷说。
    接下来的旅程一切顺利,哈雷按照约定将整支马鞍商团护送到了目的地——正如他出发前所推测的,那是一座锻兵坊,所有的陨石将在这里切割、提纯、精炼成陨铁。
    哈雷等人拿到了酬劳,便与埃达德告别。
    「您到底是谁?」埃达德虽然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但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哈雷没有回答,直行而去。
    「好好努力,现在的你还不配知道。」六骨对埃达德说道。
    「好好努力,现在的你还不配知道。」
    六骨再一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众人已经抵达了镇上的酒馆,围坐一大桌,各自点了爱吃的食物。
    六骨畅饮了一口啤酒,然后用手指在每个人面前划过,「你们快告诉我,我当时是不是很帅?」
    「你喝醉了。」阿苏美说。
    「我没喝多。」六骨说,「你快回答我。」
    「好,你最帅。」阿苏美说,「比你的老大还帅。」
    「嘿嘿嘿。」六骨笑道,「我老大天下第一,我甘愿当天下的人。」
    阿苏美端着啤酒与秋枝相碰,然后又与春弥碰了一下。
    「别理这个白痴。」
    众位美人莞尔,小浆果端着一大杯甜酒小口小口地啜着,像是溪边饮水的小鹿。
    「哈雷大哥,」火猪问,「你怎么就相信了埃达德的话?」
    这支佣兵小队与马鞍商团分开之后,就跟着哈雷一起同行。
    「因为我知道杀龙的凶手究竟是谁。」哈雷回答。
    「谁?」
    「拟灵之术。」哈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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