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他儿子。」哈雷说。
    「不是?」潘妲饶有兴趣地盯着哈雷的脸,她比哈雷最初的预想要年轻很多,顶多二十七八的年纪,「那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呢?」
    哈雷的下巴在微微颤抖,那是牙齿咬合太用力而导致的。
    过去的数十个夜里,哈雷曾不止一次纠于这个问题而辗转难眠。
    你只是一柄钥匙。
    白湖之底,冰墙之棺,墓鸦告诉过他答案。
    这个答案是一颗种子,在哈雷心底扎根发芽,长出名为「愤怒」、「痛苦」、「憎恨」的荆棘藤条,只要他心念一动,就会被割扯得鲜血淋漓。
    他避开潘妲的视线,听到自己说道:「仇人。」
    「很巧,他也是我的仇人。」潘妲说,「所以我该请你吃饭,而你不能拒绝。」
    「那是我的长枪。」哈雷指着墙上的黑狱。
    哈雷注意到,这个房间似乎并不属于潘妲,理由不仅仅是一面墙上罗列着各种兵器,而是房间的整体就透着一股阳刚之气。
    「放心,我并没有霸占它的意思。」潘妲笑,「我只是想让它在架子上多躺一会。你应该看得出它们很般配。你听说过这样一种女人吗?」
    「哪种?」
    「还未出娘胎就被许配了伴侣。这种女人自出生起,人生的唯一意义就是侍奉那个『命中注定』的男人。但有的女人会因为意外,一辈子都无法见到那个男人,于是她只能等,一直等,等到年老色衰、遭虫蛀烂。」
    「你说自己?」哈雷问。
    「看来即便是鬼门关也没让你学会礼貌。」潘妲口吻中透着一丝惆怅,「我说的就是这些武器架子,它一直在等突击者回来,一等就是十一年。」
    「突击者已死,它现在名叫黑狱。」哈雷说。
    「你可以留到晚餐时与其他的故事一并讲给我听。」潘妲说。
    黑色绸缎的长袍贴在哈雷的肌肤上,凉冰冰的。他跟在潘妲身后走出这间房间,沿着一条旋转楼梯一路向下走去,傍晚的阳光从窗户里洒进来,为石阶染上一层橘红色。
    这一路上除了全副武装的卫兵以外,哈雷没有看到其他人,他担心精准之手的人会因为自己得到牵连。
    「放心,他们不仅没有受到惩罚,反而得到了奖励。」暗红色长袍被潘妲拖在脚后,她接受着每一个卫兵的敬意。而那些卫兵看向哈雷的眼神却不是那么的友好。「别介意,你那天的身手让他们觉得丢了面子。」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们?」哈雷指的是索万、鳄鱼、贾拉斯等人。
    「等你回山牛城的时候。」
    「嗯?」
    「没错,我已经让他们回去了。」潘妲带着哈雷来到两扇朱红色的木门前,两个卫兵恭敬地打开了门。
    「我们到餐厅了。」她笑着说。
    足能坐下二十人的长餐桌上,铺着提前备好的晚餐。一眼看上去非常丰富——整头烤至红亮的乳猪、单面铺满蒜蓉的面包、几条鳟鱼、蛤蜊汤、以及一些果蔬和赤樱酒。
    让哈雷意外的是,餐桌旁只有哈雷和潘妲两人入席。
    潘妲坐在主位的高背椅上,哈雷坐在她的右手方首位——贵宾位。
    高挑的餐厅里一名侍者都没有,潘妲亲自用餐刀切开乳猪,红中透焦的外皮发出松脆的声响,油脂和肉香流了出来,让人垂涎欲滴。
    「别奇怪。」潘妲边切边解释道,「帕沃达蒙家可不是骄奢迂腐的皇家贵族,军团堡垒里没有仆人。」
    「你会亲自做杂务?」哈雷难以想象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女皇——将浓密的黑发梳成精致的发髻,却拿着抹布干着粗活。
    「并不会。」潘妲说,「军团堡垒一切粗活都是花钱雇外面的村民来做。」
    「贵族也给佣人钱,和你说的没什么区别。」哈雷说。
    「佣人在拿到钱之前就已经是佣人了,这就是区别。」潘妲将切好的连着皮的肉片夹到哈雷盘中。「尝尝,要想让乳猪外皮烤至酥脆红亮,涂抹蜂蜜与盐的比例是关键。」
    「谢谢。」哈雷吃了一片,他听到自己嘴里发出嚼纸一样的脆响,浓郁的香味一下子让他想起自己是多么的饿,据潘妲所说,他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
    哈雷尝试着每一种食物的味道,但潘妲只是吃一点水果、饮几杯赤樱酒。
    「放心,菜中没毒。」潘妲看出哈雷的疑惑,「只是我本人到了晚上一律不吃晚饭。」
    「为什么?」
    「你真是太老实了。我现在终于相信你不是他的儿子了。」潘妲笑得很是明艳动人,脸颊泛着浅浅一层晚霞般的嫣红,或是因为赤樱酒的酒力,又或许是因为别的。
    她的这句话像是一根针扎一下哈雷,但他没有生气。
    「他……他在这里住了多久?」哈雷问。
    「有没有人提醒过你,你套问情报的技术很蹩脚。」潘妲笑问道,「在你没有说出我想知道的事情之前,你觉得有多大概率我会先说出你想知道的?」
    「你想知道什么?」
    「我问过了。我想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我不知道。」哈雷实话实说,「我以前以为很了解他,后来我才发现,我对他几乎一无所知。」
    「看得出来。」潘妲说,「你甚至都不知道突击者的故事。」
    「我知道。」哈雷说,「黑狱是被傲锤·穹火锻造出来的,距今十年之前。」
    「没错,是他的手艺。」潘妲说,「但这杆长枪造型的设计者却另有他人——我的大哥潘莱·帕沃达蒙。」
    「所以,这杆长枪最初是你大哥的武器?」哈雷问。
    「突击者是,但你这杆突击者不是。」潘妲说。
    哈雷有些糊涂了,搞不清楚其中的逻辑。
    「我大哥潘莱生平唯有两大爱好,一是嗜武成痴,二是设计兵器。」潘妲说。
    「生平?」
    「没错,他已经死了。」潘妲饮下一口酒,看着哈雷道,「死于乔汉纳·哥麦普的刀下。」
    原来,潘妲口中的仇人,并不是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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