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之子,天云。
    是半年前,被云贼们从云中捡上电鳗号的。
    据巴奎力亲口描述,天云当时闭着眼飘在云中,就像是躺在棉花糖做成的大床上熟睡。
    这也是他被取名为「天云」的由来。
    哈雷无法完全相信这个说法,觉得其中必有夸大的成分。
    至于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巴奎力取名字的水平跟自己不相上下吧。
    「所以,你根本无法证明他就是龙的儿子。」哈雷对巴奎力说。
    「圣教殿紧咬不放的追击就是证据。」巴奎力说。
    「圣炼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窃神者,但并不是所有窃神者都是龙之子。」哈雷说。
    「是不是真的龙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对电鳗号很有用,以及……」巴奎力叹了口气,「小黛很喜欢他。」
    此刻所有云贼已再度回到了餐厅,开了好几瓶酒,但大家都挤在一张长桌上,让那对小两口独占另一张长桌,作为足够大的甜蜜空间。
    厨师鱼骨将大盘大盘的食物端上桌,全是为天云一人单独做的。
    释放金色光柱显然消耗了天云太多的体力,他在不失斯文的前提下,大口大口地吞咽食物,紧挨着他的黛佩儿笑盈盈地剥去海天虾的壳,将鲜嫩弹滑的虾肉喂进心上人的嘴里。
    「你的表情有点僵硬。」哈雷问巴奎力说。
    「有么?」巴奎力苦笑,「我现在是标准表情。」
    「嗯?」
    「每一个父亲看到自己的心肝宝贝对着另一个男人如此殷勤时的表情。」
    「简短点。」
    「小黛从来没有给我亲手剥过的虾。」巴奎力喝了口杯中酒,「一定更好吃。」
    「那八成是因为沾上了她的指甲染料。」哈雷说。
    巴奎力看向哈雷,像是在看什么奇怪生物。
    「没有女人会爱上你的。」他说。
    「为什么?」哈雷下意识问道。
    「就凭你现在还能问出一句为什么。」巴奎力答,「这个世上,不是仅有打打杀杀然后变强这一件事啊。」
    「或许我可以先学会如何取名字。」哈雷火气冲冲道,「我曾经的坐骑,名叫乌云,它是一匹马。」
    哈雷离开餐厅直接回到了船舱,一头扎在床上。
    他清楚心中冒火并不是因为老巴,而是天云。
    从那人身上亮起金色光尘开始,哈雷便想跟他打上一架。
    然而,这种情绪与面对韦德时的那种单纯的「争强好斗」并不一样。
    莫名多出几分讨厌。
    不,准确的说,更像是源自本能的敌视。
    哈雷想不明白其中原理,他的手轻抚黑狱的枪杆。
    「我能赢他吗?」
    罕见的,哈雷心底竟升起几分不自信。
    实话实说,刚才那头腐尸巨龙如果出现在地上,哈雷进入狂暴状态应该足以对付,但在空中,哈雷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天云则施展出哈雷从所未见的「本领」,一举将其击毙。
    那些金光应该是魔法吧。
    罪虎枪对魔法,一对一。
    有胜算吗?
    「有!」哈雷鼓舞自己,「在他没念完符文之前,虎突足能刺穿他的心脏。」
    哈雷脑中不断模拟演练着两人对战的情景与细节,很快入了迷,甚至连晚饭都没有去吃。
    天一亮,他就上了甲板,他等到了出来透气的黛佩儿。
    「我想到你用什么可以偿还你欠我的。」哈雷说。
    「说的好像我真打算还似得,不过你可以说来听听。」看上去昨晚一夜让黛佩儿心情很好。
    「让天云和我比试一次。」哈雷说。
    「为了争我?」黛佩儿笑道。
    「我只是要知道谁更强。」哈雷说。
    「但他睡了。」
    「我不是说现在,而是等到电鳗号降落山牛城之后。」
    黛佩儿咯咯笑出声:「我的手下居然没有一人跟你提过天云最大缺点是嗜睡。没人能叫醒他,他只会在迷雾中醒来,然后解决掉迷雾。接着补充完大量食物便会再度陷入沉睡。」
    这种情况是哈雷前所未料的。
    「那你岂不是没跟他说过几次话。」哈雷说。
    「心动,从来都是一瞬间的事情。相处了几天、几月、甚至几年才开始的喜欢,那能叫做真正的喜欢吗?」黛佩儿反问。
    哈雷一愣。
    他并不是来跟黛佩儿讨论情感问题的。
    「你呢,有喜欢的女孩子么?」黛佩儿继续问。
    有。
    哈雷脑中闪过那个极美的身影。
    「你别这样瞧着我,你的心意我明白。」黛佩儿惋惜道,「你身手真的很棒,但,你瞧见了,我的心在他那,没人能偷走。」
    哈雷嘴巴想张开却又张不开。
    明明说蠢话的不是自己,但他连反驳的心情都没有了。
    仅隔一夜,是什么让一个精明的女孩一下子变蠢了这么多。
    哈雷不由联想到娜喵思,也不知道猎魔团有没有把那对姐弟安排妥当。
    电鳗号又平稳飞行了两天,终于抵达此趟任务的最终目的地——山牛城。
    电鳗号挂靠在驿站的飞行平台上,云贼们分头行动,各自找着各自的乐子。
    今夜之后,哈雷就要跟电鳗号分别了。巴奎力在驿站租了房间,将预先说好的最后那份「报酬」付给哈雷。
    整个任务从始至终,哈雷为的就是这个。
    那是一张写几行字的牛皮纸,落款处签下了巴奎力·赫兰多的大名。牛皮纸被对折塞进信封,在封口处浇下火漆,巴奎力用中指的戒指压下团。
    「不要搞砸了。」巴奎力将信封递给哈雷,「为那位大人,担当『介绍人』的机会我只有一次。」
    「我明白。」哈雷将其妥善地收进上衣,紧贴着胸口。
    「见到那位大人的时候你千万要有礼貌。否则没人能救得了你,没人。」巴奎力强调。
    「还有别的事么?」哈雷要走了。
    「小黛为这趟任务预支给了猎魔团一大笔钱,足够支付中间的『解救』、『交易』等额外项。」巴奎力说,「你去领钱的时候,记得申明主动放弃其中的三分之二。我们会在下一个城的猎魔团分部将剩下的取出来。」
    「下一个城?」哈雷意外。
    「嗯,我们只在这里停留一夜。」巴奎力说,「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飞去赫兰多家族名下的金矿了。」
    「你们家族有金矿?」哈雷微微皱眉,坐拥金矿之人当云贼?别开玩笑了,这又不是什么三流的浪漫故事。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不然你以为阿卡迪亚人凭什么买走天骑士甲胄?那可是两尊。」巴奎力狡黠地笑。
    原来如此。
    那一日,哈雷本以为巴奎力收下的那堆薄纸是兑换金刀的通用票据,没想到竟是转让矿场的契据。
    「那祝你们金运亨通。」哈雷告别道,他向来不善于说祝福语,但此行毕竟在电鳗号上待了不短的日子、经历了不少的事情,多少生出了几分熟稔。
    「如果可以的话,你明早送送我们吧,那时再做最后的告别。」巴奎力说。
    「好。」哈雷点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隔日的天气晴空万里,非常适合云间飞翔。
    站在驿站飞行台上,云贼们将最后的补给扛上飞行艇。
    脚趾头叼着烟斗,伍咔、鱼骨依次给了哈雷的一个拥抱。
    轮到黛佩儿的时候,她抱得格外久。
    「虽然你这个家伙真的很讨厌,但真的很可靠。」她在哈雷耳旁轻声说道,「这一路谢了。」
    她松开了双臂。
    「这一别,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见面了。但你要记住,天空主宰中有一支是你的朋友。」
    「放心吧,女儿,我们和这小子并不会分开太久。风会把他送回到我们面前。」巴奎力笑呵呵地说,「这小子了解的事太少,但我已经知道了他很多事。」
    真是古怪的告别词。
    「再见。」哈雷说。
    电鳗号发起了轰鸣,开始慢慢上升。
    哈雷抬头看,折射着阳光的艇体让他不得不眯起眼。
    突然。
    有人登上艇首的护栏。
    「哈雷!」他大声叫道。
    是巴奎力·赫兰多。
    「怎么了?」哈雷大声反问。
    「电鳗号到底是什么?」巴奎力大声问。
    哈雷左右看去,无视普通旅客的目光,大声回答道:
    「是云贼!」
    「错了!」
    !?
    即便隔开了距离,但哈雷还是看清了巴奎力的表情。
    他咧嘴笑了。
    笑得很诡异。
    然后,他举起右手并起双指,从上朝下斜着一划!
    巴奎力·赫兰多不会武技。
    但哈雷却瞬间全身寒毛炸立,仿佛被无形刀气斩中!
    藏于衣服下的那一道旧刀疤瞬间被惊醒!
    灼烧感从哈雷的左肩一路蔓延到右腹。
    让他回味起秋雨龙切的锋利!
    电鳗号上无人知道这道疤的存在,除非……
    原来如此!
    哈雷眯着眼,盯着电鳗号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天边。
    所经之处,风将大朵的云团撕成一绺一绺的棉絮。
    好一个,无疆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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