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没有谈不拢的事。
    只有不够称心如意的价码。
    卡特丹的话,是饵。
    饵里藏着最尖锐刁钻的钩子,意味着这次任务必然让人鲜血淋漓,无法挣脱。
    但哈雷不仅一口吃下,而且心甘情愿。
    他离开九号房间的时候几近中午,他下楼梯的同时在大厅发现了娜喵思的身影。
    那个棕色长发的姑娘挤在一群人高马大的壮汉中间,显得格外单薄,她踮着脚,脖子仰地很高,盯着二楼,似乎等了很久。
    她看到了哈雷,脸上的表情明显像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她笑了,她朝哈雷用力挥手。
    娜喵思的行为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染力,或许是因为大厅里全是靠刀尖舔血讨生活的人,所以她的天真弥足可贵。
    同理的,看上去就有一些蠢。
    情景类似于狼群中藏有一只狍子,然后这只狍子又人立而起。
    围观者的视线从娜喵思身上转移到了哈雷。
    蠢货的同伴必然也是蠢货。
    哈雷读到他们眼神中的意义。
    为了他以后的职业生涯,为了他在猎魔团的声望。
    最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对娜喵思视而不见。
    但哈雷招手与娜喵思相呼应。
    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关心自己的死活。
    嗯,曾经有过。
    「我们走吧。」哈雷对娜喵思说。
    「你刚才是不是笑了?」娜喵思以为自己眼花。
    「没有。」哈雷板脸道。
    回到夏日寒锋,晓泽比他姐姐还要高兴。他提前做好了一桌饭菜,雾纱城的海产价格不菲,但鱼和螃蟹都位列其中,绵绵糖撑起后腿,前爪扒在桌沿上,目不转睛。
    「他们没有刁难你吧。」娜喵思坐在饭桌上问了一句废话。
    「没有。」哈雷说,「我提升了职阶,二段熟手升到了四段。」
    「这是好事!」娜喵思说,「那有没有说我们下一次任务是什么时候?」
    「的确有一个任务。但执行者,只有我自己。」
    「咦?为什么!」娜喵思意外,「我们可是最佳搭档啊。」
    哪来的最佳?
    「你我搭档只是临时的。」哈雷说,绵绵糖蹭他的腿,于是哈雷切下一小块鱼肉扔在地上,「这个任务是上三阶『凶豹』级别。你去了只会白白送命。」
    「这样啊。」娜喵思略有失落,「那你之后还回雾纱城吗?」
    「大概就不回了。」哈雷说,「这趟任务估计会很久,目的地离这里也很远。完成之后我会就近选择别的城市的猎魔团分部接取任务。」
    「到时候记得来一个信儿。」娜喵思说,「我想知道你是否还活着,说不定以后我们还有机会一起合作。」
    「哈雷哥。」晓泽突然说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怎样才能变强?不不不,不是像你一样强,只用一半的一半,不,十分之一就可以了。」晓泽问。
    「从做你想做的事情开始。」哈雷无需问他为何想变强,男孩子天生对强者有着崇拜与向往,「然后,赌上你这条命。」
    「赌命么,要是赌错了,怎么办?」晓泽小声嘟囔。
    「死或者平庸一生,在我看来,两者毫无差别。」哈雷说。
    「喂,你这个说法也太极端了。」娜喵思不满,「我只想让晓泽平平安安的,然后再稍微有点出息,他要将东尼这个姓延续下去。」
    「无所谓,你有你的想法。我只是告诉他如何做,并不是要求他必须做。」哈雷说,「如果怕,就踏踏实实做个凡人。毕竟这个世界上,凡人众多,可以再多一个。」
    然后继续喂猫。
    「我不是怕。」晓泽涨红了脸,青春期的男孩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被人瞧不起,「我只是不想将我自己这条命浪费在不喜欢的东西上面,我不想当纹咒师!」
    「嗯?你胡说什么,你为什么不想当纹咒师。」娜喵思不高兴地打断弟弟。
    「我从来就不想当纹咒师,是父亲说纹咒师有出息,能赚钱,是他想让我当,是你想让我当,你们从来都不在乎我真正想做的事是什么。」晓泽大叫道。
    「不当纹咒师,那你想做什么!」娜喵思揪着不放。
    「我……我……我要当个厨师!」晓泽说。
    娜喵思愣了一下,生气道:「你混蛋!当厨师有什么出息,我给你交了那么多学费!」
    「钱我将来挣到了一定还你!」
    「是钱的事么!」娜喵思已经完全没有了吃饭的胃口,「当厨师会把东尼家的脸面全丢光的!」
    「盛宴大宗师,砂糖熔岩·莉雅莉玛·克克弗就是从厨师做起的,然后又做了食材猎人。」晓泽据理力争。
    「那是别国的大宗师!更何况,别人是别人,你是你!」娜喵思说道。
    「你不讲理!」晓泽眼眶里泛起泪水。
    「说你几句就哭,就凭你这点出息,还当什么大宗师!」娜喵思乘胜追击。
    晓泽把刀叉一扔就跑了,把绵绵糖吓地一跳。
    「你给我站住!」娜喵思在背后叫道,然后狠狠瞪了一眼哈雷,「都是你挑起的混账话。」
    哈雷抬眼看她,桌面上全是螃蟹的壳,趁着这对姐弟吵架,他连吃了七只螃蟹,每一只都吃的很仔细,没有浪费一丝美味。
    「看什么看,怎么你也说不得啊!」娜喵思不服气。
    「杀了你。」哈雷冷冰冰地说。
    「杀杀杀,晓泽要是听了你的鬼话真是当了厨师,那我也不活了。」娜喵思自己也委屈起来,「我一个正值妙龄的姑娘,连个情人都没有,整天拼死拼活的还不是为了晓泽将来能有出息,到头来,他说不当纹咒师就不当了。你杀了我罢。」
    「你是你,晓泽是晓泽,每个人都该走自己的路。是晓泽要求你当赏金猎人的吗?并不是吧。」哈雷说。
    「你应该没有兄弟姐妹吧,你当然不能理解这种姐弟间的感情与责任。」娜喵思说。
    乒!
    哈雷左手里的餐刀被拇指掰断了。
    哈雷没说话,取出五枚金刀往桌子上一拍。
    「饭钱。」他转身就走。
    「喂,你干吗……」娜喵思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她追上前去,「我……我就是说说……你别往心里去。」
    「晓泽!」哈雷突然大叫一声。
    娜喵思吓了一跳。
    「你很有当厨师的潜力。谢谢款待。」
    他看着娜喵思,「保重。」
    他一个瞬步上了房顶,又一个瞬步身影不见了。
    哈雷一路出了城,爬上了一座山。
    然后停在一个小山丘上,那是他与任务委托人接头的地点。
    他比预定的时间提前到达。
    但有人比他更早的等在那里。
    「猎魔团就派了你这么一个笨蛋来?」年轻的女孩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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