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开个价。」西内塔说。
    「小子,口气不小。」白发老人发出豪迈的笑声,「上次蛮斧佣兵团买走两架射网弩加一张雾核强化的捕龙网的时候,你这两位朋友就在现场。用了多少金刀,你不知道,他们知道。」
    「大概……十万金刀。」基拉说,西内塔脸色一变,「只是修一杆枪而已,再贵也不该太离谱。」
    「只是修一杆枪而已?小子,跟这个杆枪相比,我卖给蛮斧佣兵团的简直就是垃圾。此枪通体由陨铁钢锻造,非经万次锻打不能成形。」傲锤·穹火神色认真的绝不像是在开玩笑,基拉和西内塔吃惊地看向哈雷,而哈雷本人也意外极了,他一直都以为突击者的材质只是普通的纯钢。
    「陨铁好像很贵。」哈雷记得伊芙曾说过,在她的家乡一块胳膊大小的陨铁能让四口之家一年衣食无忧。
    「陨铁武器不仅贵,而且一直被新贵族们追捧。甚至某些家族之间为了争夺一柄陨铁长剑结了死仇。但是,陨铁钢则是超越陨铁的另外一种东西。」基拉说,「石磨大的陨铁,去芜存菁只能炼出拳头大小的陨铁钢。一柄陨铁刚的匕首至少能换来一艘三帆的远洋大船,如此算下来,你这杆枪,最起码能值……」
    「足能买下半个松柏城。」傲锤·穹火说,「所以,你还想让我开价吗?」
    哈雷如遭雷击,明明希望就在眼前,却是另一种绝望。
    西内塔往前迈出一步,挡在哈雷前面,毫无畏惧地看向老人:「你开,若钱还不上,我用别的抵。」
    「有些胆色。」白发老人称赞,「不愧是出身将门。不过,我既不要钱,我也不修。」
    「为什么!」哈雷无法接受。
    「因为斩断它的是秋雨龙切。」白发老人说。
    简短的一句话,如袖中匕首露出锋芒般让在场的四个游骑兵感到了杀意。
    那一晚的战斗是绝密,赤蹄团和游骑兵都不会泄露,眼前的老人是如何得知的?
    可能只有一个——傲锤·穹火是无疆之风的人!
    哈雷啪地盖上了长木匣,雪茉的手则抚在剑柄上。西内塔和基拉警戒四周,以防事情突变。
    周围捶打金属的声音没有停止,女匠师们埋头作业,没有任何不对劲的举动,甚至都没有人抬头朝这边瞧上一眼。
    「你们很机警,却不聪明。」白发老人说,「陨铁钢是当世人类所能精炼出的最坚硬的金属。就算用另一件陨铁钢的武器,都无法切断这杆枪。切断它的,必然是古精灵王朝遗留下来的利刃。德摩猊欧斯之钢早已绝迹,至于次一级的四纹钢兵器,世间倒存留着那么几柄。」
    「三大帝国尚存的斩铁刀近百柄,你却偏偏猜中是秋雨龙切,我打赌,世上可没这么巧的事情。」基拉质问。
    「何须用猜,此枪的断口早就说明了一切。」白发老人说,「秋雨龙切,水纹钢斩铁刀,第四次雾核强化便是经的老夫之手。」
    「你是罪恶的帮凶。」西内塔说,「你可知道大罪人用这柄刀,杀了多少人,沾了多少血?无疆之风流窜于三大国之间,烧杀掠夺无恶不作,绘梦者至少背负着两百多条贵族的命。」
    「这些事,我倒是听说过不少。」傲锤·穹火喊来一个女匠师,「大师父,有什么事?」她问。
    「让他们好好瞧瞧你。」
    女匠师将上身仅有的裹胸布条一圈圈解开,很快变得完全赤裸。
    哈雷不好意思去看,但西内塔和基拉倒吸了一口气。
    女匠师丝毫没有因上身赤裸而羞赧,她抬起双臂从后抓住自己的头发,原地转了一圈,将自己的身子全方位的展露出来。
    无数丑陋高鼓的疤痕像是一条条蜈蚣在这个女匠师身上纵横交错,她看上去才刚刚二十出头的模样,这一辈子恐怕都无法嫁人了。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傲锤·穹火说,「她不仅嫁过人,还生过一个儿子。她的丈夫是个牛奶工。某位伯爵大人进城的时候看中了她,当天晚上就进了她家,当着她的丈夫和十个卫兵的面,把她睡了。这种事情,对孩子来说是终身的阴影,所以伯爵大人大发慈悲将那个男孩剁成两半。然后又用同一把刀,让那个牛奶工从男人最大的耻辱中解脱了。绘梦者救她出来的时候,她已经跟伯爵城堡里的猎犬一起住了两年,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人。后来那位伯爵大人如何了呢?」
    「大恩人赐予了他乌鸦盛宴。」女匠师说。
    「那是什么?」哈雷问。
    「残忍的刑法,将人四肢钉入地里,割下一百刀而不死,引来了无数的乌鸦啄食干净。」西内塔解释。
    「那一个,因为主子太喜欢她的嗓音,就割掉了她的舌头。」傲锤·穹火指向不同的女匠师,「那一个,被人当货品卖过十个城市。她旁边的那一个,是这里最漂亮的,曾经在军营里一晚上要伺候一百多个士兵……」
    白发老人将女匠师们全部指完,「她们全部被绘梦者送来的、她们住在这里、活在这里,后半生只能献给火与铁,她们已无法再活于人间。绘梦者是罪恶之人,没有错,但他背负的『恶』,是天下无数平民送给他,因为弱者苟活求生,本身就是一种恶。他志在改变世界,就是为了净化掉这份『恶』。」
    「所以,说到底,你还是支持他的。这等同于叛国通敌,罪判斩首。」西内塔没有被傲锤·穹火的话所打动,不管以什么理由,审判与惩戒都不该通过大罪人之手,毕竟这世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做——帝国律法。
    「我是锻兵师,只忠于自己、忠于兵器。我助秋雨龙切强化,是我看到了弗瑞·斯托瓦拉的决心与觉悟。兵器是心之延展,心境坚定,兵器便不会被辜负。而你,」傲锤·穹火盯向哈雷,目光犀利地像是把黑发的少年刺穿,「我只看到了你的迷茫。小子,你为何而战?」
    哈雷愣了一下。
    「回答我。」白发老人的声音像是炸开了一道雷,「我锻造的兵器,已经在你手中蒙灰了一次,不会让悲剧发生第二次。」
    「突击者是出自你手?」哈雷吃惊。
    「十年前,一个如虎狮般的男人来拜托我锻造一杆屠龙之枪,夸张的是,他连一枚铜角都没有带。」傲锤·穹火说道,「他只带着一柄长的出奇的雷纹钢斩铁刀,在我面前劈下三刀,那就是他付给我的报酬——让我见识了世上最精妙、最刚猛的刀术。」
    这怎么可能?
    哈雷虽然从来没有问过父亲突击者的来历,但从他记事起,突击者就伴随在自己的身边,就像天生的手足一般。
    十年前,他一直在父亲身边,一天都没有分开。
    首先时间对不上,其次,父亲只是一个赏金猎人而已,怎么可能会什么天下最厉害的刀术?
    可,那个身姿,那个长刀,听上去分明就是自己的父亲啊。
    「那柄刀……是不是叫量天斩?」哈雷结巴地试探。
    「没错,那人就是你的父亲。从你第一次来,我就猜到了你的身份。」
    哈雷脑中轰地一声打了一道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是说……
    自己的记忆缺了一块?
    但傲锤·穹火没有给哈雷仔细想明白的机会。
    「所以,我再问一遍,小子,你到底为何而战?回答若让我满意,我便让突击者死而复生,若不满意,我将把它收回,熔为铁水。」
    为何而战。
    为国?
    谈不上,从小四处流浪的哈雷,没有家族、故乡、国家的概念,更没有民族大义。正如萨迦大师说言,他心中毫无荣誉。
    为己?
    沾点边,与更强的对手交手,是成长速度最快的方式。
    为名?
    不需要,他只想做一个能超越父亲的强者,却没想做一个扬名天下的强者。
    但「成为强者」是他的目标,似乎并不能作为「为何而战」的答案。
    为何而战。
    哈雷想过这个问题,却没有深究过。
    就像云中的电,天上的雨。
    闪过了,落下了,也就没了。经历无数次风雨,从不会试图弄清电为何而闪,雨为何而落。
    而此刻,他必须给出一个答案。
    为何而战。
    「我不知道。」他说。
    「不知道?」老人白眉皱起,「那你为什么面对绘梦者的时候不跑?因为跑不了?」
    「我不知道为何而战。」少年目光坚定,「我只知道,谁都不能在我面前,杀掉我的朋友。谁都不能。」
    ps:今天更新晚,但字数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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