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尤其是城门关闭以后,是黄昏之吻旅馆每天生意最好的时段的开始。
    所以整个旅馆只剩一间空房,也是情理之中的。
    但情理之中,不等于会让人接受。
    「喂,为什么今天客源这么火爆?」哈雷问,明明只说过一次话,但他心里已经把旅店老板当做朋友了。
    「本店的客源一直都很火爆,你上次只不过是运气好、来得早才有空房。」老板说。
    「只剩一间房了,但这里都是双人房,也就是说有两张床。可以将就一晚上吗?」哈雷问伊芙。
    伊芙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最终还是轻轻点头,并要拿房钱给哈雷。
    「算啦,我请你。」哈雷摸出一枚银环按在桌子上推向老板。
    「两枚。」老板说。
    「啊?不是一张床半枚银环吗?」哈雷确信自己没记错。
    「那是之前的价格。今天涨价了。」老板说,「今天有野猪和乳鸽。要什么?」
    「算你狠。」哈雷又摸出一枚银环,想起伊芙不爱吃肉类,「有蔬菜吗?」
    「胡萝卜土豆泥,只有这个。」老板说。
    「可以吗?」哈雷问伊芙。后者点了点头。
    「那就要一份乳鸽和一份土豆泥。」哈雷对老板说。
    「先生,需要送到房间里吗?」老板坏笑道。
    「不用啦,我们就在一楼吃。」上次「送餐上门」的经历仍历历在目,哈雷可不能让伊芙知道。
    哈雷与伊芙找到一个靠近楼梯的座位,隔壁不远坐着一桌冒险者打扮的家伙似乎正在谈着有趣的市井传闻,让哈雷好奇的竖起了耳朵。
    「……听说出动了不少人,可还是没找到。」
    「真是个大热闹。火发家族的丑闻一年比一年多。」
    「那丫头真傻。换做是我,我才不舍得离家出走呢。」
    「因为你早就过了青春期。」
    「滚,老娘还年轻着呢。」
    「不过有情报说她好像去了……」
    「嘘!你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
    关键时刻,话题突然就停了,让被吊足了胃口的哈雷难受不已。
    「好像是什么大家族的女儿离家出走了。」哈雷小声的跟伊芙说。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火发家族代表什么。」显然伊芙也听到了刚才那些对话。
    「不知道啊。」
    「你还真是缺乏常识呢。」伊芙怀疑哈雷这家伙是不是吃石头长大的,「火发家族,就是『艾斯格龙家族』的民间说法,因为他们家族的发色都像烈焰一样赤红。这下你懂了吧。」
    「哦,那艾斯格龙家族很有名吗?」
    「你是不是故意装傻?」伊芙盯着哈雷。
    「我为什么要装傻?」
    「因为除了傻子之外,我想不到还有哪种国民会不知道自己国王姓什么的。」
    「国王?原来是这样。等等……那岂不是……」哈雷差点要大呼小叫起来。
    「没错,听起来似乎是咱们的公主大人离家出走了呢。」伊芙小声的说。
    不知怎么的,听伊芙这么一说,哈雷第一反应是联想到那个神秘的蒙面舞姬。但舞姬是墨黑色的头发,发色对不上,应该就不是了。
    「说不定是私奔。」哈雷说。
    「跟谁私奔,你吗?」伊芙调侃他。
    「那你岂不是公主?」
    「呸,谁要跟你私奔。」伊芙皱了皱鼻子,肚子却突然咕噜的叫了一声。
    「你什么都没听到,对不对?」她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
    「放心吧,周围太吵了,我没听到你肚子叫。」哈雷说。
    「你……」伊芙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迟迟未到的食物终于被一个身材火辣的女招待端了过来。
    显然她今天的心情并不是很好,放盘子的时候带着气,几滴胡萝卜土豆泥被溅到了桌子上。
    「看什么看!」她瞪了哈雷一眼。
    「你今天心情不好?」哈雷问。
    「我的心情与你有关吗?倒是你,胆子可真大,还敢带女人来这里。」她说。
    「嗯?」哈雷搞不懂其间的逻辑。
    「哼!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女招待转身走了。
    哈雷与伊芙面面相觑。
    「发生了什么?」哈雷问。
    「你问我?这地方不是你带我来的吗?我哪会知道你怎么欠下的风流债。」伊芙说。
    「哪来的风流债?」哈雷仍是一头雾水。
    「这要问你自己。」伊芙不再理他,开始吃土豆泥。
    我招谁惹谁啦?
    哈雷心中委屈,他第一次觉得女人居然是这么一种让人摸不清头脑的生物。
    还是和迷雾里的邪物作战比较轻松。
    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随着他日后认识的女人越来越多,他便越觉得这个结论是无比正确的。
    当然,这是后话。
    那一夜的晚餐,俩人没有交谈,默默结束。
    吃完饭,上楼进了房间,俩人简单的洗漱完毕,穿着衣服躺在各自的床上。
    可他俩谁也没睡着。
    最后,还是哈雷打破了沉默。
    「你睡着了吗?」
    等了几秒,对面床上传来回答。
    「还没。」
    「其实我知道你的一个秘密。」哈雷说。
    「什么?」伊芙语气透着惊讶。
    「你也是十六岁啊。」哈雷说。
    「哦,你可真厉害。」伊芙说。
    接着,俩人不约而同都笑了起来。
    「你这人真讨厌。」伊芙说。
    「对了,一直忘了问你,你怎么通过哀嚎小丑第二级的?」哈雷问。
    「你是瞧不起我的实力咯?」
    「不是,只是很好奇,因为你不像带着武器的样子。」
    「那只说明你的观察力还不到家。」伊芙索性在床上半坐起来。月光从窗外透进来,让黑黑的房间里有些光亮,而伊芙的双眸则亮的像星辰。
    「你的眼睛好美。」哈雷突然说,这种发自肺腑的赞美,永远不会受到嘴巴的控制。
    「你又说怪话。」阴影遮住了伊芙的面色。但听语气应该有几分开心。
    伊芙擦燃火柴点亮了屋里的蜡烛。
    「怎么?」哈雷问。
    「给你看看我的武器。」伊芙说着用双手从腰间各拔出两个盒子般的条状物,然后组合在一起,哈雷认出来了,这不就是没有弩弓与弓弦的十字弩的弩身吗?
    似乎像是专门为了解答哈雷的疑问,伊芙的手指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咔」的一声机括弹响,两截象牙状的零件从弩身两侧弹了出来,组成了弩弓。
    伊芙双手一前一后端着十字弩,青涩少女徒增了几分英气。
    「好有意思。我能拿手上看看吗?」哈雷迫不及待地想试试。
    「可以。」伊芙说。
    俩人从床上走到房间中间。
    哈雷左手端着十字弩的前端,右手托住弩柄抵在自己的肩头,他装模作样的试着瞄准,这家伙的手感远比看起来要重。他把玩了一会,没有研究出什么门道,便还给了伊芙。
    「弓弦呢?」哈雷不解。
    「内置的。」伊芙右手持弩柄,左手握住弩身前端下面的一个滑块,向后拉到接近扳机处,「咔」的一声停住了,弩身两侧的细槽里出现了两根绷紧的银色弓弦,连接着弩弓到滑块停留的位置之间,「这就算是上弦了。」她说。
    「箭呢?也是内置的?」哈雷好奇的像是一个遇到新玩具的小孩子。
    「外置的,装在箭匣里。」伊芙从身上又掏出第三个配件,扣紧在弩身上面的一道沟槽里。「这一个箭匣里装着三十六支特质的弩箭。而一秒钟我可以上弦三次,扣发三次。」
    「也就说,一秒内你可以射出三箭?好厉害。」哈雷说。
    「嗯。」伊芙用特殊的手法,又将箭匣从弩身上卸了下来。她扣动扳机,弓弦「腾」地一下复位,虽然只是空射一箭,仍听得出劲风逼人。如此大力道,如果弓弦不小心切到手指,应该瞬间就能齐根切断了吧,难怪要把弓弦改成内置。
    「但就算这把十字弩威力很大,也不应该是你通过哀嚎小丑第二级的核心关键。否则随便一个人用自身威力大的武器,就能轻松取得好成绩。而实际情况是,本届通过第二级的仅有七个人。」哈雷说。
    「因为我使用了秘技。」伊芙说。
    「秘技?什么秘技。」哈雷好奇。
    「既然是秘技,自然是保密的啦。」伊芙说。
    哈雷心想也对,才认识也没几天,如此穷追不舍地打探人家压箱底的绝活实在是不礼貌。
    一只耗子的出现,打破了哈雷的尴尬。
    因此他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极为重要的事情。
    他脸红了。
    「或许,额,或许,你一会儿需要布条塞住耳朵。」
    「为什么?」
    「因为这个旅馆隔音不好。」
    伊芙一下子就明白了哈雷所指何事。
    她的脸一下子也红透了。
    「我睡了,我睡觉向来很熟,听不见任何声音。」她说。
    然而仿佛就像是刻意挑衅她一般,楼上的床突然猛烈的摇晃起来。
    一个女人大叫了一嗓子,透着源自心灵深处的喜悦。
    这一夜,注定两个人无法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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