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楠走进书房,低身附在苏明盛的耳朵,悄声说道。
    “苏爷,四点杀人铺来人了。”
    “让他们进来。”
    苏明盛翘着二郎腿,端起茶杯吹着热气,向着敞开的窗户,像是在悠然自得地欣赏窗外的风景。
    魏楠点头领命出去,再回来的时候,他的背后跟着两位打扮另类的少年。
    刃无秦戴着鸭舌帽,帽沿压得低低的,遮住了半边脸,他走在花方旗的后面,眼角余光四处张望,房子全部是他熟悉的味道,自己曾经多少次与苏浣溪在这里打闹玩耍过,仿佛耳边还荡漾着她甜美可人的笑声。
    可是她在暴风雨的夜晚永远沉进大海了,房子后花园的玫瑰凋零枯萎,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听说你们杀死了莫決溪?”
    苏明盛浑厚的声音传来,打断他所有的回忆遐想,苏明盛转过身那瞬间,他看着苏明盛那张伪善的面目,拳头紧揣兜里,眼睛通红酸痛,恨意几乎淹没他的理智。
    花方旗暗地担忧地看了他几眼,生怕他突然失控坏事,明明让他不用过来,知道见到苏明盛,绝对会受到刺激,可他偏偏要冒着会被认出的危险,来了苏家大宅。
    那天花方旗拿枪抵在他的脑袋,而他无畏无惧说出开枪杀他自己的刹那间,花方旗受到极大的冲击力,感觉自己拿枪的手从未这么无力过。
    也是在那天刃无秦给他讲了全家惨死的经过……
    bang——
    还是小孩的莫決溪坐在房间里写老师布置作业,蓦然听到楼下震耳欲聋的枪声,他惶恐放下笔,慌张跑出房间,不停地喊妈妈爸爸,往楼下望去,他看到今生今世挥之不去的噩梦。
    父亲母亲同时被押着跪在苏伯伯前面,而以往和蔼可亲的苏伯伯却拿着枪指着父亲的额头,恶狠狠的模样。
    “我的妻子女儿还在寒冷刺骨的大海里找不到回家的路,你凭什么还安逸地活着?莫谦岳你不得好死,我会亲自在你的面前,杀死你的妻子儿子,让你也感受那种锥心的痛苦。”
    接着苏明盛对准母亲连续开了三枪,母亲来不及呼救轰然倒塌在地,脖颈的血喷涌而出,染红了米白色的地毯,触目惊心的景象。
    “妈妈!”
    莫決溪拼命喊着,要跑到母亲身边去救她,所有人看见他攀附在楼梯栏杆旁边,他的父亲惊恐万分,挣扎着喊他的名字。
    “溪儿快跑,快跑我的溪儿,呃……”
    bang——
    父亲睁大眼睛,深深看着他,眼里藏着千言万语,胸口嫣红如凄凉败落的彼岸花,永远的保护伞就这样被残忍折断。
    “爸爸……”
    “捉住他。”
    小小年纪的莫決溪见许多人面目狰狞朝着自己扑过来,他只能忍着失去父母的痛苦,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奋然跑进到房间里,死死锁住房门,他站在阳台边,在兵荒马乱里,想逃生的方法。
    此时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撞门的声音,他全身颤抖害怕,硬着头皮,顺着水管攀爬而下,结果中途半截,被追上的人开枪射击,他躲避子弹,手滑狠狠从半空摔在地上。
    “妈的,抓住他。”
    趴在坚硬的地面,他全身散架几乎动弹不得,每根神经像被无数玻璃碴扎进去,那些人手持枪还在朝他扫射,子弹擦过他的手臂,他硬撑着爬起来,拖着疼痛的身躯,慌慌张张咬紧牙关奔跑。
    后面的人穷追不舍,他窜进居民区附近,兜兜转转,借着转弯抹角躲过追杀……
    等夜幕降临后,他摸着黑暗,逃回自己的家里,偌大的空间里,死寂如深海,他捂住手臂的伤口,泪水如线,父母亲血液流过的地方,没有了丝毫痕迹,可他自己亲眼目睹他们的死亡,多么希望这是一场荒诞的梦境。
    “爸爸妈妈……呜呜呜……为什么……”
    苏明盛,此生此仇,不共戴天。
    “苏爷,这是我们现场拍摄的照片,还有采了莫決溪的头发。”
    花方旗呈递手里的文件袋给苏明盛,苏明盛的脸色立马沉下去,边打开文件袋,边厉声斥责道。
    “尸体呢?”
    “我们已经处理掉,完全毁尸灭迹,请苏爷放心。”
    “蠢货,我死要见尸活要见人,你们四点杀人铺什么时候办事这么差。”
    “莫決溪被收留在国家福利院,处理起来比较麻烦,我们运尸体过程中,一旦被发现,连累了苏爷您就不好了。”
    苏明盛看了几眼照片,男孩头部中枪,躺在血泊里,脸部的轮廓与小时候的莫決溪相似度极高。
    他的手有些微抖,这次应该是他了,那张脸和小时候那么像,终于要结束了,把最后的孩子斩草除根后,莫谦岳一家该消失在历史轮盘,那些秘密连同他们一起沉寂在死亡里,无人所知。
    “魏楠把这些头发送去医院检验dna,如果确实无误后,再结算钱给他们。”
    “是的,苏爷,我会……”
    啪嗒——
    从刃无秦身上掉落的小刀猛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这时候苏明盛还有魏楠审视的目光皆投放在他的身上,这个男孩从进来就一直没有说话,很安静地站在旁边,帽檐压得低低的,苏明盛还没有看清他的脸庞。
    苏明盛走过去,亲自弯腰替他捡起地上那把刀,在起身的过程中,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刃无秦是疯了吗?自寻死路,可别把我拖下水当垫背,花方旗着实捏了把冷汗。
    “年轻人可要藏好刀。”
    “只不过是钝化的刀,留着没有用。”
    刃无秦面无表情回答道。
    “苏爷,我们还有事先走了,以后再合作。”
    花方旗害怕再待下去,刃无秦再出什么岔子,硬是将他拉走,最后刀还是没有拿走,依然被苏明盛拿着。
    “我知道你想杀了他,可是你现在杀他,毫无意义,等时机成熟,要他身败名裂,才是最好的报复方式。”
    花方旗拉着他,疾步走出书房,低声劝他先忍气吞声。
    之后在经过大厅的时候,两人遇见了一位女孩,女孩穿着红色裙子,安静地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看着墙面的老式吊钟来回荡着。
    刃无秦蓦地站住脚,眼睛再也无法从她的身上移开,排山倒海的记忆再次袭来,那不是思雨妹妹吗?
    当年被苏明盛的人掳走了,他不知道她是生是死,如今却见到活生生的她,感激命运没有赶尽杀绝,那种喜极而泣的心情,自己都想哭。
    “我们赶紧走吧。”
    花方旗着急催促道,实在想尽快离开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可是刃无秦就像见到初恋情人那般,恍然失神了,站在原地不动了。
    “思雨……”
    “苏明盛还有女儿?不是死了吗?”
    刃无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的所有注意力通通在她的身上,不能在错过分秒,他很想跑过去拥抱她,告诉她自己決溪哥哥,哥哥来接她回家了,以后的日子,她不再孤单一个人。
    一位下人走过来看见两人男人在盯着顾思雨看,便酸溜溜地对他们说道。
    “你们不用理她,她神经质质的,整天坐在那里看钟,半天不说话。”
    “我们苏爷也就是看她可怜,收她为养女,可是她神经不正常,读不了书,像个废人赖着家里无所事事……”
    神经质质?刃无秦震惊,思雨的精神难道在那时候受到创伤?连下人也敢这样欺负她,随便说出这样的话,她的日子绝对不好过。
    花方旗瞥见后面魏楠走过来了,暗中推着他的手臂,小声催促道。
    “无秦,我们赶紧走吧,不要多事。”
    ……
    当天半夜三更,刃无秦偷偷爬进苏家,神不知鬼不觉潜入顾思雨的房间里。
    借着似水的月光,站床沿边,看着她沉睡的睡颜,伸手轻轻去抚摸脸蛋,在碰触到她肌肤的那瞬间,他的泪水汹涌成灾。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我发誓,我一定会带你走,离开这个住满恶魔的地方。
    这夜漫长,他无眠,静静坐在她的身边,察看她的手掌是否有残茧,手臂腿部有没有伤痕,睡的房间条件如何……
    他想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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