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火道人嘴角的肌肉很不自然的抽了抽,没好气道:“你这小子,可不要小看我,要不是当年我舍不得一帮跟着我的手下,早就渡劫成仙了,一根手指头就能让你们式微界所有高手通通碾死!”
    云默挑了挑眉毛:“那你现在倒是出去把他们碾死啊!”
    “你……算了,和你这小子争口舌之利有什么意思?我的时间也不多了,只希望你能够尽快将带领式微界打过来,可别辜负了我一番苦心!”
    邪火道人语重心长的话,让云默又是一番感叹,心想这世界上,大概只有疯子才会有这种想法吧?就是不知道如果这事儿被外面跪着的魔修们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对老家伙这么敬畏。
    想到这里,云默突然搓了搓手:“老家伙,既然要我帮你办事儿,那总要给点好处吧!我现在才是灵虚境初期,而且已经入魔,别说攻打魔域,恐怕一回到式微界就一命呜呼了!”
    邪火道人皱起了眉头:“这倒是个问题!以你现在的实力,哪怕是炼化了九天玄火,也发挥不出它十分之一的力量,哎,你说你小子,怎么这么废物呢?”
    云默一愣,他这么年轻就成为了剑道宗宗主,更是式微界榜上有名的强者,怎么到了这老家伙口中,就变成了蠢货和废物了?
    他翻了个白眼:“怪我咯?”
    邪火道人恼怒道:“不怪你怪谁?”说着又摆了摆手,“罢了罢了,这事儿还得我帮你解决!”
    邪火道人皱了皱眉,双眼突然微微眯了起来。
    整个浅滩都被邪火道人用隔音结界罩住了,两人的对话并没有传到外面,因此整个无极魔宫一片死寂。
    出于对邪火道人的敬畏,特别是在邪火道人散发出那两道杀意之后,所有魔修都被吓的大气都不敢喘,纷纷匍匐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除了青玄和温沦。
    当然梦晶妖尊不在其列,她也只是用一种充满疑惑的眼神看着云默和邪火道人。
    在场众魔修之中,青玄两人的修为最高,比他们修为更高的,是他们的心气,虽然对邪火道人依然敬畏,但崇敬多于畏惧,所以当所有人都五体投地、将脸贴在地上以示卑微时,两人只是半跪着,而且过了这么久,最开始的震撼渐渐消失,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这邪火道人和那小子到底在谈论什么?
    因为好奇,所以两人抬头看去。
    这一看,就对上了邪火道人那双微眯起来的眸子。
    邪火道人一挥衣袖,一股巨大的力道传来,两人瞬间穿过隔音结界,飞到邪火道人跟前。
    邪火道人上前一步,伸手在青玄眉心上轻轻一点。
    无数画面、声音、想法,尽数涌入青玄脑海之中,这位天魔榜上著名的年轻强者,顿时汗如雨下,脸色变的极为苍白,神魂更是震荡不休。
    他看到了邪火道人经历的事情。
    那是一场长达数十年的战争,一批批战斗人员涌向战场,然后死去,无数强者陨落,无数普通人如同割麦子一般一排排倒下。
    尸山血海,恍若炼狱。
    这场惨烈的战争发生在三百年前,虽然早就从祖辈的口中听说过,但当那些画面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他依然感到惊骇莫名。
    这些都是邪火道人的记忆,关于那场战争的记忆,这其中还有他的想法。
    疑惑,震撼,恐惧,纠结,无数复杂的情绪涌上青玄的心头。
    他抬起头,眼神无比复杂的看着面前这个形容枯槁的、来自三百年前的传奇人物。
    然后深深拜了下去。
    温沦心中大惊,他如何不知道青玄是多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哪怕对大魔神的敬畏也仅仅是浮于表面,而此时此刻却心悦诚服的下跪了,邪火道人究竟让他看到了什么?!
    看着青玄跪拜下去,邪火道人满意的点点头,却不料青玄突然开口:“感谢前辈对魔域的爱护,但青玄有自己的想法,恕难从命!”
    邪火道人冷声道:“你可想好了?”
    青玄沉默以对。
    邪火道人冷哼一声:“哪怕是死?”
    青玄无比坚定的说道:“死而无憾!”
    邪火道人双眼微眯:“哪怕是要魔域百万人死于非命?”
    青玄手臂上青筋暴露,双拳捏的紧紧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我辈之人,不愿苟活,能和百万同胞赴死,青玄死得其所!”
    邪火道人突然大笑一声:“哈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咱们魔域还有你这种狂傲之人,但狂的有性格,我今天就不杀你了!”
    他一挥衣袖,青玄整个人倒飞出去。
    “前辈!”温沦上前一步,邪火道人屈指一弹,一道亮光闪入温沦眉心,无数记忆和想法涌向温沦心头。
    向来镇定稳重的温沦眼中露出挣扎之色。
    然后,他对邪火道人深深拜了下去。
    邪火道人眼中闪过一抹寒光:“你又是何意?”
    温沦没有回答,而是站直身体,来到云默的身旁站定。
    他用实际行动告诉了邪火道人自己的选择。
    这么多年了,为了实现带领魔修们走出魔域的目标,温沦收集了很多资料,但相对于实力强大的正道修者,魔域的实力整整低了一个层次,他苦苦思索十多年,仍然没有找到出路。
    不管如何计算、考量,魔域都是必败的结局。
    自己身在局中,总是下意识躲避着这个结论,因为他不允许自己失败,不允许魔域失败。
    但他万万没想到,早在三百年前,这位传奇强者邪火道人就已经破开了所有迷雾,看清楚了魔域注定失败这一残酷的事实。
    直到此刻,被邪火道人的记忆触发,温沦这才意识到自己躲避现实有多么可笑,同时也为邪火道人的开阔眼光和智谋所深深折服。
    既然战争不可避免,那就打,既然注定要失败,那就败,但在战败的同时,要保存最大的势力,等到将来魔修们走出这贫瘠的魔域,到达有着无限可能的式微界,那时候会发生什么,谁又说得清楚呢?
    那是一条绝路,但能绝处逢生。
    魔修们所缺少的,就是一片能够任由他们飞翔驰骋的广阔天地!
    他对魔域的人有着坚定的信心。
    只有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邪火道人满意的点点头:“你小子的眼光还算不错,要知道限制我们发展的,就是这片魔域。我们的修炼资源太少,所以很难进一步发展,而为了争夺这少得可怜的资源,有很大一部分精力都消耗在了内耗之中,如此一来,就又限制了发展,而没有发展,就没有更多的资源。”
    邪火道人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是一个死循环,但我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都看不清这一点,即使有一小部分人看清楚了,也没有胆气和力量改变这糟糕的情况!它就像一道枷锁,勒在魔域所有人的脖子上,要打破这道枷锁,我们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如同这破界之战,破而后立!你能想清楚这一点,我很欣慰,从此以后,你就暗中扶持云默吧。”
    云默满脸的不可置信,他能感觉得到温沦散发出来的气息,这家伙,实力不在自己之下,而邪火道人竟然要他暗中扶持自己!
    温沦平静说道:“前辈有大智慧,但若是将来魔域百万人得不到一个好的归宿,我会亲自让他魂消命陨!”
    邪火道人微微一愣,捋了捋胡须道:“那是应该的!”
    说完这话,邪火道人身上的气息缓慢消散。
    他看了看云默,又转身看了看温沦,说道:“这件事事关重大,切不可让别人知晓!”
    云默微微皱眉,看着被邪火道人丢到远处的青玄,问道:“要不要把那个家伙?”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温沦眉头微挑,上前一步,对邪火道人躬身道:“青玄那边,由我去说服,即使不能让他站到我们一边,也能让他对这件事保密!”
    “你们要是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将来还做什么大事?”邪火道人摆摆手,看向跪在湖边的密密麻麻的魔修,眼神复杂,目光投向远方,居住区的小镇里,依然是密密麻麻跪着的魔修,他的嘴角微微翘起。
    这位来自三百年前的传奇强者,突然咧嘴笑了起来。
    没人知道他在想笑什么,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或许时光再倒退三百年,会有人懂得他的笑容中的含义。
    旧时代落幕了,新时代在缓缓升起。
    邪火道人的脚下开始燃烧,烧灼的火焰渐渐向他整个身体蔓延。
    “恭送魔王大人!”远处的青玄突然单膝跪了下去,朗声说道。
    大魔神之下,便是魔王,魔王这两个字,是魔域强者的至高荣誉。
    能够享誉这个称呼的人,整个魔域历史上,只有邪火道人这名传奇强者。
    听到这句话,所有的魔修都下意识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向那名在他们祖祖辈辈口中流传的传奇人物,当发现那道身影缓缓被火焰吞噬之时,所有人都是一惊,然后悲从中来。
    此时此刻,他们见证了那位传奇人物真正的落幕。
    于是有的人忍不住颤抖起来,有的人眼中擎满了泪水。
    敬畏,崇拜,狂热,哀伤,那些复杂的情绪,全都变化为了一句话。
    “恭送魔王大人!”
    “恭送魔王大人!”
    “恭送魔王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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