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缚心,去吧小姐的披风拿出来晾一下,等下小姐就要回来了,刚好披上“,院子里的管事对着正在洗衣服的缚心喊道。
    缚心回头,露出一张与陆芊芊有几分相似的脸,傻笑的应着,转身进屋抱了披风出来晾上,又接着蹲回地上洗衣服去了。
    那管事见状,鼻尖嗤了一声,甩袖出了院子,走到墙角啐了一口,道,“呸,贱蹄子,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声音虽说不大,但也足够院里的缚心听到了,但是她竟像没听到似得,继续闷着头洗衣。
    缚心不傻,她知道这些人都打的什么主意。
    她娘是夫人的陪嫁丫头,未婚先孕,直到生了她瞒不住了才让人知道,当天夫人和她娘一起生产,谁也顾不上一个不知廉耻的丫头产子,等大家回过神的时候,她娘已经不行了,连她爹是谁也没有交代清楚。
    原本她这样的私生子是要沉塘的,可是夫人心善,留了她一命。
    后来,年岁渐长,缚心竟是长的与陆府嫡出小姐陆芊芊有几分相似,再加上老爷对她不错,这院子便传她是老爷的私生女。
    毕竟,缚心的娘是夫人的陪嫁,本来就是要在夫人孕期伺候老爷做通房的,如此一来,谣言越传越盛,等到了缚心耳中基本就是有鼻子有眼,就差一个信物来证明身份了。
    缚心对此都是浅笑,她把自己掂量的很清楚,来历不明的私生子,那里能和正经的小姐相提并论。
    她这样不温不火的,自然是惹到了想通过她捞油水的人,譬如那管事。
    等到傍晚时分,缚心终于洗完了衣服,把衣服晾好,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透过陆芊芊薄薄的纱衣照在缚心脸上,格外温馨。
    缚心眯了眯眼,伸了下懒腰,脑袋里想的是等会的晚饭会是什么味道。
    没有一丝贪念,也没有一丝杂念,干净而纯粹。
    二
    “小姐回府了!“
    门口的小厮见到陆芊芊的马车刚停稳便开了嗓子,接着缚心就赶忙抱着披风跑到马车前,等着陆芊芊的贴身丫头兰心下车,把披风给了兰心,便要退下。
    “慢着!“
    缚心一怔,心里虽然疑惑,但还是依言停了下来,恭敬的候在一旁,等着这道声音的主人。
    兰心撩起马车的帘子,扶着陆芊芊下了马车,顺手把刚刚的披风给陆芊芊披上。
    陆芊芊踩着大家闺秀特有的小碎步,慢慢走到缚心面前,伸出一双嫩嫩的少女的手,道,“你先起来。“
    缚心只觉得这声音宛若出谷的黄鹂一般好听,心内叹道,不愧是小姐,的确是她这等粗鄙的丫头没法比的。
    “抬起头,我看看“。
    缚心依言,抬头。
    这是缚心第一次看到陆芊芊的全貌,虽不是一眼惊艳的脸蛋,却也是万里挑一的容貌。配上额间的花钿,在夜色中,昏暗的灯笼下,给人一种神秘的美感,足够让人见之不忘。
    陆芊芊嘴角勾起,道,“的确如传言般,与我有几分相似。“
    缚心闻言,慌忙跪下,道,“奴婢该死,万万不敢与小姐相提并论“。
    “呵呵“,陆芊芊见状很是满意,缚心的表现说明她很害怕,害怕就好,害怕才好掌控。
    跪在地上的缚心不知这笑声是何意,更是不敢随意起身,只能瑟缩着,祈求陆芊芊不要为难她一个小小的婢女。
    陆芊芊扶着兰心的手朝府里走去,路过府门的时候,对身边的小厮低语了几句,随后,那小厮就快步跑到了缚心身边,道,“恭喜缚心姐姐了。“
    三
    兰心看到坐在院子里发呆的缚心,心里就止不住的泛酸,原本陆芊芊身边只有她一个一等丫头的,不知怎么陆芊芊就看上了缚心,直接提了一等丫头,与她平起平坐,怎么能让她心里不气。
    “缚心,去吧小姐的衣服拿去洗了“,话音刚落,缚心就觉得眼前一黑,头上身上落满了陆芊芊该换洗的衣服。
    缚心毫无反应,也没问现在已经是一等丫头的她为何还要洗衣,只是把衣服抱在怀里,出了院子就回原来的地方继续洗衣去了。
    “呸!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也该跟姑奶奶争“,兰心见缚心讷讷的,越发来了脾气,只觉得她是废了多大的心力才做到了陆芊芊身边的一等丫头,缚心凭什么一步登天?
    抱着脏衣服的缚心还没回过神,只觉得昨天那守门的小厮的那句,恭喜缚心姐姐了还在耳边回绕。
    缚心听到那句还没明白什么意思,接着那小厮便道,“小姐让你去她的院子做一等丫头,从此以后只用伺候小姐一人,再也不用做苦力的洗衣,而且月的月例银子还翻了好几倍呢。“
    啊?
    缚心回头,看到陆芊芊已经扶着兰心,朱钗微动,莲步轻移,慢慢没了身影。
    “哎呀,早就说缚心姐姐是个有福气的,可不,这就被大伙说这着了,缚心姐姐与小姐相似,肯定是与小姐一样,是富贵命啊。“
    “是啊是啊“,旁边的小厮也跟着附和,一时间就好像缚心真的成了小姐了一样,捧得缚心有些云里雾里的摸不清方向。
    然而,长时间跪在地上导致的膝盖的刺痛提醒着她,终究,她只是府里的一个丫头罢了。
    这周围的人看似在捧她,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来扶她一把,不过都是在告诉她,就算得了小姐的青眼又如何,到底无依无靠,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罢了。
    只是一个私生女的身份,就足以压得她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以后,注定不会有什么锦绣前程。
    四
    缚心抱着陆芊芊的衣服前脚刚踏进院子,后脚管事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呦,这不是缚心吗?我当是谁呢,什么风把你这尊大佛给吹来了?“
    缚心对此也只是笑笑,道,“这是小姐的衣服,我拿来洗一下。“
    话音刚落,那管事的便夸张的扇了扇鼻子,道,“都说缚心姑娘一步登天成了小姐跟前的一等丫头,我看不像啊,哪有一等丫头还亲自来洗衣服的?“
    见缚心脸色微微有些发白,那管事越发来了脾气,“早先便说过,烂泥扶不上墙,就算成了小姐跟前的一等丫头又如何,还不是跟以前一样下贱!“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让整个院子里的人都瞬间停下了手上的活计,一眼不错的盯着缚心和管事。
    那管事显然没料到一向木讷的缚心竟然有胆量给她耳光,一时间竟是没了反应。
    缚心静静的站在原地,淡淡的开口道,“这个巴掌是替小姐打的,你即知道我如今是小姐面前的一等丫头还敢骂我下贱,你是在说小姐的眼光下贱还是在质疑小姐的管教能力?“
    一番话下来,声音虽然不大,但却足够震慑这院子里的人。
    然而那管事多年欺压在缚心头上,原本就是指着缚心那日飞黄腾达了还能怕着她对她如之前一般言听计从,哪能接受缚心要跳出她的掌控呢?
    就好像养了多年的狗,忽然一下被达官贵人看中抱走做了小宠物,回过头却狗仗人势的咬了她一口,怎么都是不甘的。
    “你个贱蹄子,别想拿小姐压我,小姐若真心拿你做眼前人就不会让你来这洗衣服,今个老奴就替小姐好好管教管教你这个阴沟里的私生子!“,管事说着就朝缚心扑过来,一心想着让压倒缚心,让她如从前一般听话。
    缚心见状,立刻闪身躲了过去,管事见缚心竟然敢躲,越发生气了,之前这小蹄子可是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这才到了小姐跟前就敢躲着她了,以后那还得了?
    “今日我若是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缚心虽然比管事年轻灵活,可是手里得顾着陆芊芊的衣服,又是常年吃不饱饭,没几下下来便是没了力气,便冲旁边的人喊道,“都是死人吗?没听到她说什么?代小姐教训我?小姐的人是她一个洗衣的管事能教训的吗?怎么,都等着她教训了我,然后让小姐来治你们见死不救之罪吗?“
    这话虽然听着威胁十足,也的确很有道理可却是没有一人敢出声,更是无一人敢上前帮缚心。
    这院子里的人谁不知道这管事是院子的一霸,今日帮了缚心,他日缚心去小姐眼前享福,他们这些人可是压在管事手下磋磨的,谁敢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
    “啪啪啪!“
    “真是不错,如今这院子竟是一个管事当家作主了吗?本小姐身边的人也敢欺辱?“,一道凌厉的声音响起,不似昨日的婉约,带着一股贵气,一听就知道是轻易不能惹的人。
    缚心回头,看到站在院门口的陆芊芊,心下笑了笑。
    她就知道,陆芊芊一定回来。
    她刚刚一直都在想,陆芊芊怎么忽然就升了她做一等丫头,数十年都留她在洗衣院子里了,怎么忽然就有了这等好事。
    想到今早上听到的传言,据说昨日陆芊芊去赴宴,知府小姐家的丫头和知府小姐有几分相似,但是举止气度远远比不上正经小姐。原本知府小姐没什么出色的,可是站在一起对比下来,竟是显得知府小姐如同公主千金一般,样样出挑了。
    所以,缚心猜着就是陆芊芊想要如法炮制,可是她常年呆在内院,忽然带出去,万一没让陆芊芊显眼不说,再做出些什么事丢了县府的人就不好了,自然就需要一番试探。
    原本缚心也是无法确定的,直到她踏进院门的时候回头看到了跟在她身后的兰心便下定了决心,搏一把。
    赢了,以后就是小姐身边的人了,再也不是从前可以任人打骂的小丫头了,输了,只不过是再回来这个洗衣的院子罢了。
    缚心看着陆芊芊高高在上的指使着身边的人收拾管事,眼里闪过一丝艳羡。
    明明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明明也是长相如此相似的人,怎么就天差地别了呢?
    可是,明明昨日她还很满足,所思所想不过就是一顿饱饭,怎么就生了贪念,起了别的心思了呢?
    转头,如昨日一般,夕阳的一点余晖透过晾在衣杆上的纱衣落在缚心脸上,只是缚心所想,再不是昨日的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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