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下,还是像在内院一样,把宣宣抱起,走向郁承君道,“放心吧,我不会胡来的。”
    而后,转向赵谦益道,“师傅,你是来看忆儿的吗?”
    我眼角的余光看到郁承君的手握在座椅的扶手上,手上的青筋在微微跳动,怀里的宣宣也是,紧张兮兮的看着我,而我,在等着我师傅的回答。
    “太子妃误会了,这对夫妇说是您的生父生母,而你之前是我捡到的,为了证明你的身世,太子殿下请我来的”,赵谦益看向跪在大殿中央的一对农妇。
    言下之意就是,他原本是不打算来的,是郁承君让他来证明我的身份他才来的。
    原来,又是我痴心妄想了。
    我原本以为我对赵谦益早就死心了,可没想到,从小到大的情谊,那是说断就断的。
    而我就在为这一点虚无缥缈的可能性,再次叫他师傅,完全忘了他之前是如何对我的,我是他最恨的人的女儿啊,怎么可能呢?
    他都让苏云来找我让我出来面对这样的处境了,又怎么可能会向之前一样,把我当徒弟看待呢。
    我确实是痴心妄想了。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再强求了。
    师傅,你可知,从今往后,你我师徒,是真的恩断义绝了。
    如此,也好。
    我走向郁承君右侧,把宣宣放在座椅上,看着下面的一对农妇,道,“你们说本宫是你们的女儿,有什么凭证?”
    那一对农妇自从见到我就双眼放光,一副想相认又碍于身份的样子,隐忍而又克制,演的当真是好。
    “见过太子妃”,那农妇还是隐忍克制,一双眼睛已经蓄满了泪水,眼看就要承不住了,在低头向我行礼的时候,眼泪终于承不住滴在了底板上。
    那声音很清脆,很好听,比我听过的任何一种乐器都要好听。
    “民妇名叫李莲,与我家官人在城外的小突破居住,十多年前曾生了一个女儿,她一出生天就开始下雨,倾盆的大雨瞬间就把民妇居住的茅草屋给打湿了,而且民妇当时难产,好不容易才过了这关,但是见到那女娃的脸上竟然有大片的红色印记,深夜之下甚是下人,民妇一时惊吓,就昏了过去,等民妇醒来,他便对我说,那女娃不祥,已经扔了。”
    这个他自然是指李莲身边的男子,也就是她的官人。
    “就凭这一点印记?”,我不紧不慢的问道,现在是在大殿,我带了面帘,脸上也涂了一些胭脂,我那一直被我压在心底的大红胎记,终于不是那么显眼了,此刻再外人眼里,我应当与普通人无异了。
    李莲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便接着道,“自然不是,谁都知道太子妃脸上也有红色的胎记,这个自然不作数,只是官人曾说,他在丢弃我那可怜的女儿的时候,在她的左肩上也看到了一个类似蝙蝠的红色胎记,若是太子妃肩上也有…”
    剩下的意思,在场的谁不知道,若是我肩上也有,那就意味着我真的是她们的女儿。
    可是,我肩上根本没有所谓的蝙蝠胎记,一验便知,只是,我不明白,费尽心力扯出这样容易被拆穿的谎言有什么意思,“若是本宫肩上也有,那本宫问你,你连我肩上有没有都不清楚,就敢来这里认亲,你可知冒人皇亲国戚是什么罪名?”
    “不管是什么罪名,皇室的人,血脉绝不容许混淆,太子妃现在要做的是要证实自己是苏相家的大小姐才是”,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我一回头竟然是文帝。
    文帝的身后还有众位大臣,我认不大全,只是看郁承君的神情和文帝对待这些大臣的态度就知道这些人在朝堂上绝对是举足轻重的。
    文帝一步步朝郁承君走去,他既然来了,这最高位自然是由他来坐。
    原本坐着的赵谦益和宣宣都站了起来,文帝不出声,谁敢坐下。
    我原本以为,这件事是赵谦益策划的,最多便是硬把我变成从前无依无靠的医女,从太子妃的神坛上跌落罢了,可是文帝来了,这一切就都变了样子。
    我若真是那对农妇的女儿,今日文帝在场怕都要治我一个欺君之罪,怪我冒认苏家大小姐的身份。
    若是文帝不在,这件事就算板上钉钉,郁承君也绝对不会让我的身世被混淆,做点什么掩人耳目就是了。
    可现在,却是什么都做不了了。
    这是要致我于死地,另外还要拉上苏家陪葬,毕竟,是他们认的我。
    苏云应该不会不清楚,是被骗了,还是有后招?
    至于赵谦益,虽然他从未真心待我,可至少不会想着要我性命。
    那,到底是谁呢,我还得罪过谁?
    “你们别碰我母妃!”,我还没想明白,就听到宣宣的笑奶音,带着怒气在我身边想起,我这才意识到,不知何时文帝竟然下令要宫里的嬷嬷,为我验明正身。
    我揉了揉脑袋,最近想事情越来越容易入神了。
    “都推开”,这句是郁承君说的,没有宣宣声音大,但是比宣宣有气势多了,那些原本不断逼近我的嬷嬷,都应声不懂了。
    算上上次在波心亭,这是郁承君第二次当面落文帝的面子了。
    上次,好歹还隐晦一点,先叫声父皇,这次却是直截了当了。
    文帝脸色显然黑了不止一点,“承君,你是要抗旨?”
    抗旨不尊的一定大帽子扣下来,就算现在郁承君的势力越过了文帝,可是明面上还是不能承认。
    郁承君行礼道,“儿臣不敢,只是就这么验明正身实在是太辱没了苏忆,更何况,苏忆现在是南唐的太子妃,就听着妇人闲言几句就要验身,那日后若是有人质疑父皇的身份,是否也能如此随便?”
    “你!”,文帝一掌拍在茶几上,登时身体就站了起来,有着指着郁承君,一张脸涨到铁青,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原本文帝是想带着他的心腹重臣来的,可偏偏他的旨意传到的时候都有郁承君的心腹在那些重臣府上拜访,避无可避,只能一起带来。
    毕竟都是打着为保皇室血脉纯净的名义来的,就算他身为皇帝,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的斥责这些一心为了朝廷的官员,否则便会落人口实。
    所以此刻,文帝说些什么,要惩治什么都得掂量着才行,毕竟,如今的朝堂不再是他一人说了算。
    “热闹看了这么久,还不打算回答太子妃的问题吗?”
    李莲原本就是受人指使,在郁承君面前回话已经忍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刚刚又看到文帝和郁承君之间的暗流,只觉得从内到外的的寒意。
    现在,她又听到郁承君问话,更是不知如何是好,也没有什么理由,只能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还是李莲身边的男子回话道,“都是小人的主意,见娘子日夜思念女儿,又在一次无意中见到了太子妃的容貌,那脸上的胎记和小人女儿一模一样,回来告诉了娘子,她思念心切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那男子说着就爬在了我的脚边,抱着我的裤脚哭到,“你娘都是因为太想你了,才会冒犯了皇室的规矩,你就不要和你娘计较了,你现在已经是太子妃了,快和这些官爷都说说,不要计较了。”
    我原本离得就近,一时不妨,被拉个正着,然而还没反应过来,脚下的人便被郁承君一脚踢道了别处去,随后就听到郁承君道,“你没事吧?”
    “没事”,只不过被吓了一跳而已,能有什么事,但是在我看到郁承君眼里的厌恶的时候,后半句便被我咽了下去。
    我知道,这两个人,应当是活不了了。
    “什么都没弄清楚呢,就急着说本宫的娘,本宫的母亲是当朝苏相的夫人,也是西夏皇帝的妹妹,本宫的来历清清楚楚,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都能冒充的!”
    我没想到我刚说完,文帝就接着道,“这是自然,朕的儿媳是西夏的易宁公主,太子妃身上可是关系着两国联姻之宜,西夏皇室的血脉自然是不容混淆,可是这两国的情谊可不能段,献王说该怎么办呢?”
    献王?
    “陛下抬举了,两国之宜可不是本王说了算的”,林寒萧还是一身大红的花蝴蝶以上,拿着一把折扇,一摇一摆的,“呦,人挺多,来的这么齐全,我应该没来晚,没错过精彩的戏份吧?”
    “啊”,那男子一声惨叫,林寒萧随意道,“不好意思,没看到地上又这么个东西,踩到你的脚了,真是抱歉。”
    话虽如此,但却没有丝毫诚意。
    “妹妹,你看这发簪好看吗?”,林寒萧从怀里拿出一个流苏簪子,与那天文后千秋宴的时候李嬷嬷与我选的那个一样,不愧都是西夏的人,眼光都是一样的。
    戴上了那个流苏簪子之后,原本我的额头还露在外面,这下被流苏遮挡了严实。
    我摸了摸额头上的流苏,中间坠着一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明珠,这个林寒萧也真是舍得,“哥哥,不,献王,你知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说不定我就不是你妹妹了呢?”
    我与林寒萧完全没把文帝放在眼里,文帝自然心中不悦,一挥手,先前退下的那些嬷嬷就又走上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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