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邑之盟属于周朝五大礼仪之中“宾礼”的一种。
    《周礼·春官·大宗伯》:“以宾礼亲邦国,春见曰朝,夏见曰宗,秋见曰觐,冬见曰遇。”翻译成大白话就是诸侯春天来见天子就叫做朝见,夏天叫做宗见,秋天叫做觐见,冬天叫做遇见。
    正所谓见微知著,单单从这四季之见都要分成四个不同的称呼,就可以看得出来周礼本身有多么的繁琐。
    而到了诸侯与诸侯之间交往礼仪,又有不同。
    诸侯之间的来往叫做“朝聘”。“朝”指的是诸侯亲往,“聘”指的是派使者前往。
    《左传·襄公三年》有云:“昔文(晋文公)、襄(晋襄公)之霸也,其务不烦诸侯,今诸侯三岁而聘,五岁而朝,有事而会,不协而盟。”
    由于这一次扈邑召集诸侯是为了威慑秦国和楚国,重申大晋国体系的霸权,因此并非和平意味更多的“会”,而是战争意味更强的“盟”。
    行宫内部有一座木制高台,高台之下是整整五千名晋国士兵,衣冠甲胄整整齐齐,长矛大戈握在手中竖于地上,一片肃杀氛围。
    黑压压的晋国士兵加上迎风招展的晋国红旗,别的不说这一个下马威的意味还是相当浓重的。
    魏相走下马车,正好看到身后士会的马车驶来,于是便站在原地等候。
    士会同样也看到魏相,脸上顿时露出笑容:“你做得很不错!”
    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有些没头没尾,但魏相知道这是士会称赞自己在陈侯一事中做出的判断,当即笑道:“哪里哪里,外舅于廷议之上为小婿主持正义,实乃大智大勇一身正气,小婿心中佩服得紧啊。”
    士会笑着瞪了魏相一眼:“成天便知道在这里油嘴滑舌,走,随老夫上台去。”
    魏相眼珠子一转,拉了一下士会的袖子,轻声道:“外舅,听说先伯未至,我等不妨在此稍候片刻。”
    士会先是一愣,随后摇了摇头:“已经够了,如今世人皆知陈侯未至,先伯脸面早已无存,你何必还要当面……”
    魏相脸色一正,沉声道:“外舅此言差矣,我刚封大夫就被先伯无缘无故的阴了一手,若是当做无事发生的话岂不是让人觉得我软弱可欺?况且先伯只不过是上军佐,外舅您才是上军将。他身为您的副手却在廷议之中与您争执,将来若是出兵的话这可是一大隐患!此刻正是压他一头的好机会,让他知道我大晋上军之中谁说了算!”
    士会沉吟片刻,虽然没有说话但也没有迈步,这就算是默认了。
    又一辆马车驶来,赵朔的笑声传来:“士伯,你舅婿二人为何在此?”
    片刻之后,得知了来龙去脉的赵朔咳嗽一声:“正好我坐马车也累了,便站在这里陪你们舒展一下身体吧。”
    对于赵氏来说,中行林父的背离是在意外之中,郤缺则属于头号叛徒但却难以惩治,先毂原本还算和赵氏亲密但不知为何这几个月却开始在大事小情上和赵氏对立起来,尤其是邯郸一战先氏图谋的败露让赵氏和先氏之间的关系基本破裂。
    如今有机会看到先毂这个二号叛徒出糗,赵朔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两名晋国下卿立在此处,后续前来的诸国晋国大夫不免纷纷上来问好,赵朔也是十分干脆的大手一挥:“诸位给我赵朔一个面子,且在此稍等片刻。”
    慢慢的,聚集的大夫有了十来个人,有人脸上带着疑惑,也有人不动声色的看着热闹。
    终于,一辆马车缓缓而来,先毂到了。
    从脸色上就可以看得出来先毂的心情非常不好,当他看到魏相的时候心情就更加不好了。
    先毂并不想理会魏相,在下车之后直接走向高台的台阶。
    然而魏相早有准备,直接迎了上去:“先伯请留步!”
    先毂不得不站住脚步,冷冷的看着魏相说道:“何事?”
    魏相拱了拱手,笑道:“听说先伯前些日子和我外舅在廷议之中有所争执,乃是关于陈侯是否来朝之事。当时先伯言之凿凿说什么陈侯必定前来,不知如今陈侯可在此处?”
    先毂脸色一变,重重的哼了一声,道:“陈侯来与不来乃是他的事情,和我有何关系?”
    魏相叹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陈侯和先氏并无任何关系,这句话魏相记下了,稍后便广告天下。”
    “你!”先毂大怒,冷声道:“魏相,你不要太过得意忘形!”
    魏相脸上的笑容开始消失,平静说道:“不知先伯此言何意?我自从受封大夫跟随君候来到扈邑之后每日就呆在军营之中,从未出过大门也不和其他诸侯、大夫结交,何来的得意忘形?倒是某些人,成天不好好想着为大晋和君候尽忠,却不知尊卑次序,以副佐之位于廷议之中顶撞主将,更私下散播谣言中伤同僚,实在是面目可憎令人齿冷!”
    先毂眼中的怒火都要喷出来了,双拳不知不觉间握紧:“你是在指责我?就凭你区区一个大夫,也配?”
    魏相看着快要炸开的先毂,淡淡的说道:“今日之大夫,焉知不会是后日之卿族?魏氏和先氏同为姬姓子孙,谁又能比谁更高贵呢?对了,我劝先伯不要擅自动手,以你的武艺只能自取其辱。”
    先毂咬着牙,表情因为怒火而开始变得扭曲,身体都开始颤抖起来。
    有那么一两秒钟,魏相都感觉先毂似乎要出手了。
    然而几秒钟过后,先毂脸上的怒火突然缓缓的收敛了起来。
    先毂深深的看了魏相一眼,冷冷的说道:“很好。今日之事,我记下了。”
    先毂直接走过魏相身边,迈步上了高台的台阶。
    魏相笑道:“既然记住,先伯不妨记得更加清楚一些,最好将来能够清楚的讲述给子孙后代才好。”
    先毂脚下突然一个趔趄,但完全没有回头,反而加快了脚步。
    魏相看着先毂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不是都说先氏中人性格暴烈如火吗,这先毂怎么就不敢出手呢?
    魏相心中颇为可惜,毕竟……能够暴揍晋国六卿之一的机会是真的不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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