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妖孽,应该就是指眼前所看到的这个“东西”吧。
    仇无衣神色冰冷地从树冠上一跃而下,与少年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同时调动脑子里的一切细胞,分析着所看到的每一个细节。
    虽然表面的确是个粉嫩粉嫩的少年,然而他的身上完全没有这个年龄段的人所应有的气质,这让仇无衣想起一件事,在大陆的传说中,的确有几个例子。
    那就是寿命极长,实力极高的一些强者经由某些机缘,反而返老还童成年轻时期的模样,这些例子多在邪派高手之中,而这些人往往性情会变得更加扭曲,被称之为人魔。
    这个少年,或许正是人魔之类的老怪物,说不定活了几百年,在天衣当道,各路武者集中在震国的现状下,出现一两个怪物也不奇怪,只是没想到今天竟然会狭路相逢。
    仇无衣虽不清楚这些怪物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但他们多数都对永国和天衣抱着敌对心态,看来今天难逃一战了。
    “咦?在这震国穿着天衣的人可不多见,喂喂,你小子看到了我,为什么一点都不觉得愤怒?”
    少年见仇无衣似乎没有反应,就主动开口问道,脸上始终挂着天真的微笑,对于某些性取向异常的人,或许光是看到这个微笑就足以心脏病发作了。
    “我不是不觉得愤怒,只是这件事实在太突然,让我觉得似乎不应该以常理判断。”
    仇无衣平静地开了口,身体也做好了迎击的准备,这句话并非敷衍,眼前发生的事情虽然看起来并无曲折,但仇无衣总觉得在“真实”上方有一层薄薄的迷雾,与谢凝对战之后,他就养成了这种谨慎的习惯。
    “哈哈哈,真是有趣的家伙,不愧是永国来的人,思想就是开放,我还真有点喜欢上你了。也罢,既然你这么谨慎,那我就告诉你事情的真相无妨,到时候由你自行判断如何?”
    少年盯着仇无衣的眼睛看了片刻,便知道仇无衣所说的话并无虚伪,脸上的笑容更浓了,还带上了几分欣赏之意。
    “请。”
    仇无衣向后迈了两步,保持着可进可退的距离,向着少年伸手示意道。
    “嗯嗯,这个女人呢,是什么什么地方的子爵,也就是领主啦,名字太长我是记不住。然后这个地方呢,去年遭受了大旱,周围的领主还算心好,多少免除了那么一点点租税,只有这个女人,也不顾领地里饿死了多少人,反而要加税,这一切只是为了讨好她的姘头,那个什么伯爵。”
    少年见仇无衣仍有戒备,也不点破,主动退了几步,一根根地伸出手指,向仇无衣道出了这样一件事。
    “如此说来,这是个为富不仁的人?”
    瞟了一眼已然冰冷的女尸,仇无衣心中的同情心被浇熄了不少,少年的话未知真假,但像这样的强者做事全凭自己喜好而已,应该不会为了杀个人而特意编造多余的谎言。
    “何止啊何止,我要不说,你肯定不知道。今年年初,她的领地连春耕种子都无法凑集,最后终于揭竿而起了。这女人凭着她的姘头伯爵,借了几千士兵前去镇压,单是遭受穿刺之刑杀死的就有上百人,现在尸体还立在她的领地外围,哈哈哈哈!不信的话,你自可以去打听。”
    提到“穿刺之刑”,少年轻蔑地大笑起来,不知有什么意义。
    “好狠毒的人……”
    仇无衣摇了摇头,对于震国的诸多刑法他也有所理解,穿刺之刑就是把人用烧红的铁钎贯通身体的酷刑,一次杀死上百人,这已经是畜生的行径了。
    震国的国风极为保守,不少领主还把领民视之为奴隶,类似的事情仇无衣也曾听过很多,可见少年的说辞应该有几分道理。
    “所以呢,我就把她抓来弄死了,你想啊,这个人如果落到她的领民手里,还不知道要受几天的折磨才能死掉,最后还要被碎尸万段。我呢,用特有的方法封住了她的痛觉,就算死,最后也只是死在快乐之中,如此一来,我还救了那些痛苦无助的领民,怎么样?像我这样的做法足以称之为慈悲吧?”
    少年得意地舔着嘴唇,身心都仿佛陶醉在幸福之中,有些飘然欲仙。
    “不,你依然是恶,这毫无疑问。”
    仇无衣斩钉截铁地应道,在这个少年的说辞当中,他看到了非常熟悉的影子。
    “哦?愿闻其详。”
    听到仇无衣的回答,少年脸上的笑容悄悄凝固了,齐颈的奶油色金发在狂风吹拂中仍一丝不乱,如同冰冷的雕塑一般,刹那间就变得寒气逼人。
    “虽然你做的事从结果上看是正确的,但那只是因为你意识到可以用这个方法心安理得地杀人而已,你的目的,你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杀人,为了自己心中的愉悦,而且……对你来说,恐怕会把我的话当做一种赞扬吧。”
    从少年的情绪变化中,仇无衣已经看到了这一点,当出言揭露他的时候,那张看起来天真无邪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发自内心的得意,也就是说这个人在享受,享受被指责为恶。
    即使是谢凝,性格也没有如此扭曲。
    “啊哈哈哈,说得好,说得真是太好了,没错,我就是这样的人,你越说我邪恶,我就越会高兴。管他什么狗屁道德,恶人就要坦坦荡荡地杀人,做坏事,何必给自己罩上面具,呸,这种假恶人我最讨厌了,遇到就一定要杀。”
    少年身上所散发出的冷意顿时烟消云散,仰望着苍天哈哈大笑起来,如同在指责天道的愚蠢,让自己这种十恶不赦的凶残之辈顺顺当当地活到现在,又像是在表扬仇无衣所说出的话。
    “既然如此,我告辞了。”
    仇无衣向着少年微微施礼,转身就要离开,从始至终,少年的身上就没出现过真正的敌意,也许这就像吃饱了的魔兽不再袭击人类一样,但既然没有敌意,仇无衣也明白这正是一个离开的机会。
    无论如何都不能与这样的家伙扯上关系,实在是太危险了。
    “哎哎,等等!”
    见仇无衣要走,少年竟然变得有点失落,伸手就要阻拦。
    “告辞!”
    仇无衣一撩披风,向着树梢之上高高跃起,踏出了第一步。
    少年眼中忽然亮起一抹光芒,笑着跟随仇无衣飞上树梢,两人速度几乎没有差别,如果就这样离去,很可能一直僵持到有一方力气用尽才能分出胜负。
    知道对方大概不能轻易放自己离去,仇无衣板着脸踏出了第二步,从一棵树越到了另一棵树上,因为对方肯定不知道自己的绝技,如果在此时使出蓄加式空间折叠,借助第三步的瞬间移动,定然会给他来一个措手不及。
    看不出仇无衣这两步的猫腻,少年仍然笑咪咪地跟在后面,抬脚,跨步,甚至动作的细节都与仇无衣无异,就像找到了一个打发时间的玩具一般。
    “这次真的告辞了!”
    仇无衣随随便便地踏出了第三步,这一步的距离短得出奇,就像随随便便地在树上迈出一步,少年以为仇无衣在自暴自弃,于是也就迈出了同样的一步,说实话这个模仿的举动颇为无聊,恐怕只有人生无聊到极点的人才会这样做。
    然而就在少年迈出这一步的瞬间,仇无衣的身体突然化作无数虚影,嗖地一声消失在了空气中。
    这不禁令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突然眨了一眨。
    解决了。
    仇无衣的身影自瞬间移动的极限之处显形,停也不停,立刻迅速向前再度迈出了两步,进行了第二次瞬移。
    蓄加式空间折叠,只有在第三步的时候才能生效的瞬间移动,距离有限,而且二十四小时之内只能使用三次。
    这是个使用限制颇为严苛的刃纹,但仇无衣毫不吝惜地把三次都使得干干净净,来者不善,还是远走为妙。
    当第三次瞬间移动结束之后,仇无衣才松了一口气,从树梢跳到了地上。这三次移动的方位均有所差异,并不是直线移动,就算是被他察觉了什么,也不可能从三次变向瞬移中察觉自己的真实位置。
    “呼,下山吧……”
    仇无衣在茫茫的树林中左右看了看,不太确定上山的道路在哪里,只能从林中硬闯了,不过这样也好,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别人自然不可能知道。
    “要下山的话,往东走就是大道。”
    清爽的少年声音在仇无衣头顶响起,随着一团雪花,树梢上坠下一个人影。
    “失败了呢……你就算跟着我也没什么意思吧……”
    仇无衣抬头苦笑道,看都不用看,这声音一下就能听出来,用瞬移甩开此人的计划已经失败了。
    这也印证了他的实力,之所以永国到现在还没一统天下,或许就是因为这些人在作梗吧。
    “嘻嘻嘻,怎么没意思,我还没想好要怎么杀你呢,这段时间就让我好好想想吧。”
    少年如同在询问晚餐一般,笑咪咪地说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台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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