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一样,池帅是白净斯文的那种类型,而且他还很有礼貌。槐槐出去和师父看剧,回的晚了都是池帅把她送回宿舍的。” 周青蓉认真地说。
    “就是小白脸呗。槐槐,你可不能被小白脸给骗了,你就说咱们哥两个,谁不会送你回家啊?而且咱还那么有男子汉气概,肯定比他强。” 王二麻比了个肌肉。
    “我说二麻子,你能不能别这么自恋啊 。” 周青蓉都快要忍不住翻白眼儿了:“人家家世、样貌、实力,哪样比不上你啊?”
    “好了,倒变成你们两个吵了。” 盛慕槐来灭火:“池世秋是世家公子,确实哪里都很好,但是我们只是好朋友而已,最多以后能在舞台上合作。”
    凌胜楼本来对周青蓉和王二麻的话没有什么反应,但在盛慕槐说池世秋哪里都很好,以后会在舞台上合作时,握着筷子的手却一紧。
    但他不着痕迹地遮掩了自己的情绪,没有人看出来有什么异常。
    ***
    第二天,盛慕槐五点钟起床,凌胜楼已经在院子里练了好一阵子功。
    盛慕槐朝他点点头,也不跟他说话,就在院子里也自己练起来。
    半个小时过去,凌胜楼挪到排练厅里,盛慕槐也跟着他进去,在他旁边练功,顺便观察他。
    只见凌胜楼把自己挂在一根杆子上,练武丑的高难度技巧如卷帘儿、倒卷帘儿、挂蜡、倒挂金钩、千斤坠之类的动作。
    大师兄最近武艺见长啊,盛慕槐暗自点头,但这些动作的惊险也让她皱眉。
    按照王二麻的说法,他每天都在这里一个人练私功,晚上也不歇息,万一摔下来伤了,岂不是都没人来救他。
    这样思考着,没看路,踢在了一块不平的地毯上面,差点摔一跤。
    “小心。” 凌胜楼从横杆上跳下来,见盛慕槐已经稳住了平衡,才没有扶她。
    “你想和我说什么?” 他走到盛慕槐身前问。
    “啊?”
    “你眼睛就没从我身上下来过。” 凌胜楼看着她。
    这么明显吗,盛慕槐尴尬地整整衣摆,理了下思路说:“听说你最近练功很用功。”
    凌胜楼点头。
    “甚至到了有些疯的程度。” 盛慕槐又说。
    “王二麻讲的吧?” 凌胜楼了然,王二麻自己不问他,倒去槐槐那里告状了。
    “来,坐下。” 凌胜楼一指地毯,两人盘腿坐下。
    盛慕槐思考后说:“师兄,下苦功是没错的,但你怎么突然开始这么练?而且周围也没个人保护,万一发生点意外可怎么办。
    “槐槐,你应该知道,现在所有戏班的状况都不是很好。” 凌胜楼知道盛慕槐比一般同龄人都成熟,于是对她没有隐瞒。
    “电视总有普及的一天,各种新的娱乐也会出现,看戏的人只会越来越少。”
    盛慕槐无言。
    “愿意送孩子来咱们这种私家戏班的也越来越少。笑兰姐和侯大哥打算今年六月结婚,如果笑兰姐有孩子了,咱们凤山的人就更不够,我必须得挑起大梁来。”
    “那也不必太着急,技艺长进也要一步一个脚印,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呢。” 盛慕槐劝道。
    “是啊,可你看我,我其实不适合演丑角。” 凌胜楼笑笑。
    盛慕槐没有反驳,对于一个要求体格轻盈、落地无声的行当来说,凌胜楼的确太高大了。
    “我要不加紧练,在台上要露怯的。”
    “师兄,你有没有考虑再把武生好好拿起来,你适合走大武生的路子。” 盛慕槐认真给出建议。
    “我晚上就在练武生,薛师父也知道。现在我的演出也是一半一半了。” 凌胜楼平静地说:“隔行如隔山,不下苦功,怎么拿得下两个行当?”
    说完他有些无奈:“也就王二麻什么都不懂,天天傻乐呵,又还瞎操心。”
    凌胜楼这么一讲,一切似乎都很合理,也是没有办法的选择。盛慕槐说:“我会跟二麻子好好解释的。”
    “算了,跟他讲什么,你要一说戏班子不如以前,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他准保能急得哭出来。就让他天天看看电视傻乐傻乐得了吧。” 反正对王二麻来讲,一切都是车到山前必有路。
    凌胜楼没有再多说,又去练功了。
    戏班子不如从前,这是大势所趋,盛慕槐一边练功一边想。除了精进自己的技艺,让自己成名然后带动凤山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如果她以辛、范两门的弟子身份成角儿,带着凤山进京,说不定能闯出一条不一样的路。
    当天练完基本功,盛慕槐就开始和凌胜楼练《挡马》了,毕竟留给他们的只有短短十天的时间。
    《挡马》是一出双人戏,讲得是杨八姐身挂腰牌乔装番将去辽国刺探军情,不料被失落番邦开酒肆的南朝旧将焦光普看见,他想盗取杨八姐的腰牌回故国,两人经过一番打斗,最终表明了身份,一同返回关内。
    在这出戏里,杨八姐是女扮男装,头戴两条长长的雉尾,脚踩厚底靴,在无人时有小女儿家的神态,在人前又如同青年将官一样俊朗潇洒。
    小女儿神态和文戏对盛慕槐是信手拈来,这出戏的亮点主要还在杨八姐和焦光普的打斗上。
    经过一番交锋,焦光普认出了杨八姐的真实身份,上前相认,但是心虚的杨八姐直接就想开打。
    “看剑!” 盛慕槐把系了一条红穗的剑身抽出来,被凌胜楼直接按了回去,紧接着他被盛慕槐推着翻了个跟头。
    盛慕槐手握长剑,盯着半卧在地的凌胜楼,两人眼神交汇,心里默数着锣鼓点,忽然凌胜楼一脚踢在剑套上,盛慕槐握在身后的剑便斜向上凌空飞出,凌胜楼一下从地上高高弹起,准确无误地接到了在远处落下的剑,单膝跪下将宝剑重新递给盛慕槐:“将军,剑在这儿呢。”
    盛慕槐接过剑,点点头:“这段已经可以了,咱们继续往下练吧。”
    凌胜楼真是个武戏的天才。无论什么剧情和动作,只要和他讲解一遍,再练上一遍,他基本上就不会再出错了。
    当然,这天才也是十年每日不辍的苦功与汗水换来的。
    接下俩,焦光普不停地想要解释,杨八姐能直接动手绝不逼逼。两人一个刺一个躲,从观众的角度看,杨八姐剑法潇洒漂亮,焦光普一会儿在空中飞,一会儿在地上翻,难度极高。
    不过高能还在后面。杨八姐的剑一把把桌上的茶壶茶杯都扫掉,继续追刺焦光普。
    他不想伤害杨八姐,又实在没招,一下跳到了桌子上,杨八姐一剑横扫,他高高跳起,又后空翻落地,在杨八姐一步步逼近中,把放在桌子后面的椅子挡在身前,拖到了台前来。
    这把椅子将是他们后面的重要道具。
    盛慕槐把剑放下,给凌胜楼讲解接下来的动作。他要怎样的拿着椅子挡剑,左闪右避,从地上越过椅背跳到椅子上,再空翻落地……
    然后就是那个经典动作,杨八姐手中执剑从椅背那端往上刺,焦光普在椅子的另一端双手握住八姐的手,弹跳横躺在椅面上,两腿叉-开,八姐同时一腿踩上椅面儿,一腿高高抬起,剑往下刺出,做个“夜叉探海”的姿势。
    在这个过程中,两人的手要握紧,不能松开。
    凌胜楼的手很大,很有力,牢牢地包住了盛慕槐的手,让她有种被支撑和保护的感觉,仿佛有他在,盛慕槐就绝不会摔倒。所以盛慕槐一点儿也不担心,做这个动作也毫不犹豫,一下腿就上去了。
    两人维持这个姿势,盛慕槐念白:“番贼休胡言,剑下丧残生。” 然后各自分开,凌胜楼握着椅背和椅子一起翻倒,打个滚就势站起,动作一气呵成,毫不费力。
    练完这一段,盛慕槐用毛巾擦擦额头上的汗说:“今天就先到这儿吧。后面还有更难的动作,等明天再说。”
    凌胜楼点点头。
    两人走出排练厅,院子里已经围了许多人,每天的《射雕》时间到。
    最近周青蓉已经被这部剧给迷住了,每天和王二麻抢占风水宝地,一集不落。
    盛慕槐走过去,坐到了周青蓉给她留的位置上。嗯,其实她也是一集不落呢。
    这段时间,凤山里没事就能听见有人在哼《射雕》的主题曲,盛慕槐甚至看到爷爷带着老花镜,在房间里入迷地读《射雕》原著,旁边还堆着《天龙八部》、《雪山飞狐》的书。
    “槐槐,你别笑,你塑造杨八姐也可以从书里面找到灵感呢。” 爷爷看孙女看着自己偷偷笑,放下书言之凿凿地说。
    “我知道爷爷。” 盛慕槐坐到爷爷的瘸腿椅旁边:“我是高兴,您有这么个爱好挺好的。” 总比以前闷着发呆要好。
    “我是老了,要不然我以前的爱好海了去了。” 盛春笑。
    他的身份在孙女这是掉的差不多了,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
    他说:“我年轻的时候,打高尔夫,推牌九,写字画画,什么不行呀。你可别小看了你爷爷。”
    “我不敢,爷爷最厉害了。” 盛慕槐及时送上一记彩虹屁。
    ***
    盛慕槐发现王二麻和周青蓉怪怪的。
    两个人总是躲着大家,在后院里不知道干些什么,如果一去看,两人立刻分开很远,装作没有说话的样子。
    他们两个到底在干什么,不会是情窦初开,在那里谈情说爱吧。想想周青蓉和王二麻谈恋爱的样子,盛慕槐把脑袋赶紧摇了摇,不要乱想,不要乱想。
    可是有天排练完,凌胜楼也对盛慕槐说:“我有些担心二麻子和青蓉,他们电视剧看得太入迷了。”
    “……你也发现了?” 盛慕槐问。
    “很明显。” 凌胜楼说。
    “主要是被梅姨和班主发现他们的异常了,要我观察一下。” 凌胜楼又说。
    “这样啊……其实他们俩也十六岁了,这个年纪有点小秘密很正常,大人如果横加干涉可能会起到反向左右,咱们两个私下问问挺好的。”
    “你倒懂的挺多。” 凌胜楼唇角微勾:“我没记错的话,你比他们还要小一岁吧?”
    盛慕槐想,懂的多什么啊,牡丹狗,高中被表白还要人家好好学习的那种人,说多了都是泪。
    “可能是我心理年龄成熟吧。” 盛慕槐微笑。
    盛慕槐和凌胜楼决定分头找周青蓉和王二麻“聊聊”。
    盛慕槐找了个于笑兰不在的时候,敲响了周青蓉的门。门里面本来还有动静,突然安静了,周青蓉问:“谁啊?”
    “我。”
    “槐槐呀,快进来。”
    盛慕槐坐到了周青蓉的床上,看着她,眼神紧张地盯着被子,好像想隐瞒点什么。
    “青蓉,你也坐呀。” 盛慕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周青蓉过来坐下了。
    “青蓉,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盛慕槐摆出温和的神情,活像一个通晓情理的班主任。
    “说什么?” 周青蓉诧异地问。
    “什么都可以呀,比如你回来以后感觉有什么变化,比如感情啊什么之类的。”
    “没有什么啊。” 周青蓉回答:“最近不都在忙着排练封箱戏吗,我在好好练呐。”
    “可是我看你经常和眉毛哥一起呀,你们也不排一出戏。” 盛慕槐循循善诱。
    “那个,现在还不能说。” 周青蓉面色一变。
    “好呀,所以你和二麻子还真有小秘密了??”
    “哎呀,不是那种秘密。” 周青蓉总算弄明白了盛慕槐什么意思,脸微红说:“不是,你们想到哪里去了?”
    “那你们这些天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都被班主和梅姨发现了。你要不说,我可要罚你了。” 盛慕槐说着往手上呵气。
    周青蓉说:“真没什么,我们还没准备好呢!准备好了你们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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