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狐想起剃德老人所言,暗呼巧合,道:“原来此地正是郭剑圣最早得遇机缘之处。”
    青斩道:“我在深处见着一黏糊糊的泥潭,那泥潭气味儿像血,颜色漆黑,师父见到那泥潭,跪在地上磕头大哭呢。”
    苍狐想了想,叹道:“他恩人已经不在了,那恩人到底是谁?”
    青斩道:“我看一块石壁上写:裂隙混沌,由此悟道,破开虚空而去。当是师父那位恩公留下的字迹。”
    苍狐脸上变色,道:“裂隙混沌?那...那不是阎王么?此大漠中既有异兽阎王,又有这混沌阎王?”
    青斩笑道:“师父费了这许多心思,从你口中套出杀生剑诀来,可谁知那剑诀原原本本刻在石壁上,想来是那位裂隙阎王后来想通了,师父也白做了恶人。”
    苍狐道:“你在此多久了?为何不想法出去?”
    青斩道:“来了好几天,但总要与师父一起走。”
    苍狐心中隐隐担忧,道:“如今知道这剑诀全貌的,唯有你、我、郭剑圣三人,我怕....”
    青斩道:“你怕他连我也杀?放心,放心,我师父绝不至如此。”
    苍狐道:“咱们得再藏得深些,以免被他发觉。”
    青斩居然对他甚是顺服,将他横抱,稳稳前行,寻了许久,找到又一处洞窟,比原先的更难发觉。
    苍狐见他面色红润,呼吸微乱,笑道:“兄弟,你可是练功出岔了?或是我身子太重?”
    青斩拍拍脸颊,笑吟吟的说道:“是我功力浅薄,正要向哥哥你讨教呢。”
    于是苍狐一边养伤,一边与青斩闲聊,两人谈及武功、遭遇、歌舞、见闻、故事,越谈越相见恨晚。苍狐传他杀生剑诀的“剑乐”之道,说到激动处,黑蛇剑在手中龙飞凤舞,奏出妙曲,青斩听得心潮澎湃,双目如星光闪动,伴随乐声舞剑,动作甚是美观。他边舞边学,不久剑上隐发琴声。
    苍狐笑道:“贤弟,你资质之高,委实难得,将来融会贯通,必能与郭剑圣平起平坐。”
    青斩轻叹道:“你自个儿不觉得么?你悟性远比我更高。或许再过不久,我师父便再赢不了你了。”
    两人感情渐厚,苍狐将青斩真真正正视作亲友,有时自省,不由失笑:“我生平一见如故的朋友不少,问天、百夫,小甲,皆是如此,但唯独这位青斩小弟与我加倍要好。”再过数日,苍狐玄功尽复,与青斩找寻出路,青斩虽不愿舍了师父,但苍狐坚持,青斩倒也听话。
    摸索寻路,走过一长长石桥,终于来到那裂隙阎王的泥潭处,果然见一巨大石碑,宛如卧龙一般,横跨东西,其上刻有杀生剑诀纲要,与苍狐所知大同小异。
    苍狐对照此诀,看石碑上字体,忽道:“兄弟,你看这字体....似乎每一个皆略有不同。”
    青斩看了看,道:“是啊,我也瞧出古怪来,但具体哪儿古怪,却又说不清楚。”
    苍狐低声念道:“你看这几句,与我爹爹所传的并不一样,‘力者,飞升之剑,愚者之末,惩恶之鞭,吾友之盾,当铸之以忍,运之以恨,可化宇宙于心。”咱们这杀生剑诀,掌管剑上之力,力为何物,古往今来见解不一,然则这句话....”
    青斩凝视苍狐,忽然扑哧一笑,苍狐脑子一懵,问道:“你笑什么?”
    青斩点头道:“你这人上了战场,像个将军,看了书本,像个夫子,论及琴艺,像个卖唱先生,我真捉摸不透你。”
    苍狐摆手道:“你这一笑,可把我情绪扰了,非得从头.....”忽然间,他心中一动,大叫道:“不错,不错!是情绪,是这字迹中的意!”
    青斩陡然明白过来,道:“这字迹中有剑意么?”
    苍狐道:“是,是剑意,深刻的剑意。”那裂隙阎王刻字之时,脑中只怕设想与强敌厮杀,故而每一字皆潜藏极深的剑意,苍狐隐约察觉奥妙,沉浸其中,被青斩笑声打乱,一出一入,反而恍然大悟。
    原来这杀生剑诀修炼之法,绝非苦思冥想,静坐面壁所能参悟,而当与人拼杀,杀而后思,由一次次以命换命,刀剑交错间谋求进展。苍狐跃入泥潭,伸手触碰石碑刻字,脑中想象,体会阎王字迹中千差万别的恶斗。
    恍惚中,对面站着一身形修长的女子,头戴一骷髅面具,发间露出尖角,只听裂隙说道:“我败在你手上,斗神,你杀了我吧。”
    那女子道:“你武艺法术太过驳杂,想要包容万象,却是半途而废,没什么了不起的。”
    裂隙心中悔恨惭愧,传到苍狐心里,那女子一剑挥出,裂隙脑袋飞上了天,但坚定的决心却留在魂魄中,似乎永远也不会消去。
    苍狐身子颤抖,离开石碑,青斩道:“苍狐哥哥,你刚刚胡言乱语,说些什么?”
    苍狐只觉舌头打结,道:“似乎是裂隙阎王的一件往事。”
    这时,他见到泥潭边站着一人,心中一凛,忙跳回青斩身边,两人看清来人正是郭玄奥,可他眼下模样狼狈,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双目从眼眶中凸出,脸色发青,嘴角不住抽动。
    青斩害怕起来,道:“师父,我遇上...苍狐兄,与他结拜,我求你莫要伤他。”
    郭玄奥含混说道:“为何...为何始终踏不过那一关?是了,是了,只因苍狐、青斩这两小子知道剑诀,除我之外,谁也不许领会杀生剑诀,杀生,杀生,除我之外,无人不可杀。”
    苍狐惊呼道:“小心!”拉住青斩,往空中一蹿,跳到高处平台,下方烟尘滚滚,数根石柱已被郭玄奥一剑斩断。
    青斩忙道:“我师父疯了?”
    苍狐咬牙道:“即便没疯,也成了痴呆!”话音未落,郭玄奥出现,青斩出剑抵挡,被郭玄奥一剑格开,露出极大破绽,郭玄奥趁势一剑刺出,苍狐使魔音气壁,将青斩救下,随后一剑劈去,郭玄奥手上一团黑炎,凝成长剑,抵挡苍狐黑蛇剑。
    两人初斗之时,苍狐武功内力不及郭玄奥十分之一,但经过这十多天领悟,踏入鬼首境界,已胜过郭玄奥三成能耐,加上郭玄奥神智错乱,对他轻视,疏于防范,这一剑竟挡了个空,嗤地一声,划破此人肌肤。
    郭玄奥痛呼一声,长剑横扫,面前黑火旋转,好似转轮,苍狐退开几步,避其锋芒,郭玄奥手上一送,那数个大圆盘打了过来。
    苍狐心中一动,想起裂隙那句“力者,惩恶之鞭”,立时凝聚剑意,化作象鼻蛇身功,无形力道宛如长鞭,打向圆盘,轰轰几声,地动山摇,那圆盘被剑意克制,一齐断绝。
    郭玄奥、苍狐一齐大叫,郭玄奥满心嫉恨,苍狐则万分喜悦,郭玄奥往前一冲,刹那间剑招幻涌,雷厉风行,苍狐再以裂隙“力者,愚者之末”还击,以剑意料敌机先,竟将这有如风暴般难以预料的剑招破了。
    郭玄奥“咦”了一声,退开数步,抱紧脑袋,左眼大,右眼小,双**叉坐倒,咬住剑柄,像推敲文章的学究。苍狐呼呼喘气,满身大汗,拉住青斩,道:“走!”旋即飞奔而逃。
    两人径直逃回藏身处,青斩大声道:“苍狐哥,你能胜过师父了?”
    苍狐苦笑道:“还不能,还不能,力者,飞升之剑,愚者之末,惩恶之鞭,吾友之盾,这四句话恰是杀生剑诀精要所在。不,不可思索,而当过招,青斩,你运全力打我。”
    青斩道:“你累成这幅模样,难道不歇歇么?”
    苍狐道:“歇不得,如你师父那般,只能越歇越疯....”他已隐隐感到自己与郭玄奥之间,到了至关重要的时候,谁能抢先一步,便能将敌人逼疯,而胜者可得此剑法真谛,正如他父亲苍鹰当年一般。
    青斩对苍狐全心信任,即刻与苍狐拉开数丈,一招“青龙斩雾”劈出,霎时雾气狂涌而至。
    苍狐道:“好!”参照裂隙心思,使出“飞升之剑”,剑上火光如星,纵横交错,将青龙斩雾破得干净,喜道:“是了,原来当这般运劲,才是道理,我以往重力而不重意,可是全盘错了。”
    青斩见他高兴,自也由衷喜悦,一刻不停的喂招,苍狐不顾疲倦,将“愚者之末,惩恶之鞭,吾友之盾”变化使出,那愚者之末,类似凤凰裂序;惩恶之鞭,则是象鼻蛇身功;吾友之盾,当是魔音气壁,这些招式苍狐本就会了,但此刻使出,更多了许多奇巧变化,所应对者,并非弱于自身的敌人,而是远胜自己的强手。
    不多时,苍狐自觉身体舒畅,内息有力,而青斩也感到大有所获,苍狐道:“暂且休息一会儿...”未说完,一人影闪至,数道黑火如大旗盖落,连青斩也遮在其中。
    苍狐心想:“郭玄奥!”将魔音气壁化作波动,反身斩出,双方冲撞,苍狐手腕一麻,但好歹挡住,郭玄奥重劈数招,轰隆一声,这洞窟震动,石块掉落。
    他与青斩一同冲出,郭玄奥嘻嘻哈哈的大笑,追了上来,身后洞窟倒塌,郭玄奥喊道:“妙,妙,我又想通了些!”身子蜷缩,好似一圆球,但重重黑剑绕身对外,好似一只刺猬,朝苍狐、青斩滚去。
    苍狐心想:“此招为愚行!”立即使出“愚者之末”,剑上附有剑意,手腕一搅,将刺猬尖刺劈开,再与郭玄奥一碰,好不容易将他推开。如此反复多次,他气力锐减,但郭玄奥那刺猬壳也被削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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