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等候许久,待到夜幕低垂,星月出云,曹素指着宫门处喊道:“师父来了!”
    小遥神色平静,来到近处,陆振英忙问道:“姐姐,国主说了些什么?”
    小遥心中波澜起伏,实则无片刻宁定,朝盘蜒瞪了一眼,道:“拜你这位相公所赐,国主要禅让于我。”
    曹素喜道:“真的?师父快快答应啊!”
    小遥道:“我...我乃外乡人,形貌又迥异奇特,本也想推辞,但国主陈述利害,又说我得六大氏族推崇,军民厚望加身,我实则推脱不得。”说着嘴角翘起,露出微笑。
    盘蜒道:“大丈夫勇往直前,当仁不让,小遥师姐积德行善,此乃水到渠成,顺理成章之事。”
    小遥对盘蜒又是感激,又是气恼,说道:“你还说...我本是闲云野鹤,如今却要挑上这沉重担子....“
    陆振英说道:“姐姐尽管放心,我自然留在此地,竭力辅佐,助你这国主稳稳当当,顺风顺水。”
    小遥心头一喜:“义妹性子刚正不阿,却又温柔喜人,武艺高强,有她在此,委实相助良多。更何况她在这里,这盘蜒不也得留下?”
    陆振英又道:“姐姐,得逢喜事,岂能不庆贺一番?咱们这就去城中酒楼饮酒如何?”
    小遥点头叫好,曹素大声欢呼,盘蜒心想:“她们女子碰头,所言所谈,与我格格不入,何必多留?”于是说道:“我得好好想想那泰远栖文书中的隐秘,便不奉陪了。”
    三女答应,找一酒楼,饮酒谈天,尽欢而去。
    如此到了第三天夜里,城中张灯结彩,火光通明,夜市沿街铺开,百姓纷纷上街,庆贺驱邪之功。
    依照习俗,老国主也走出王宫,与群臣一起于高处会见百姓,神庙游行,扮鬼扮神,敲锣打鼓,歌舞传扬。
    陆振英陪伴小遥,站在大臣护卫之中,观看庙会。见庙中巫者神汉穿着彩服,头戴鬼怪面具,八人抬一木台,有一少女着轻衣彩绦,罩着狼首面具,于那木台上翩翩起舞,身手轻盈的很。四下众人吹奏乐曲,打鼓伴奏,曲调悠扬,却又带着几分喜庆。
    陆振英侧目看着小遥,见她眼眶湿润,显然深受触动,问道:“姐姐,她们这出戏说的什么?”
    小遥颇不好意思,说道:“说的是仙女驱魔之事。”
    陆振英笑道:“啊,她们演的是你,百姓都很喜欢你呢。”这城中居民如蛇伯城一般,不以凡人为常,不以北妖为异,相处和睦,彼此通婚,便是小遥这般容貌,也被视作大英雄般热爱。陆振英想起蛇伯,怀念中又带有几分感激、几分愧疚。
    小遥叹道:“她们待我如此深情厚谊,我真...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陆振英握住小遥手掌,说道:“你若真当上国主,定是个极了不起的明君。”
    小遥点了点头,心中思绪万千,却难汇聚成语。
    陆振英偶然间心中一动,感到盘蜒就在近处,她急忙找他,却见他坐在对面高塔的屋檐上,抬头看看月亮,又看看文书,神情渐渐变得惊讶愤怒。
    陆振英传达心意过去,问道:“盘蜒哥哥,怎么了?”
    盘蜒身子发颤,目光迷茫,忽然间大喊一声,从塔上一跃而下,消失在围墙之后。陆振英大急,又问:“盘蜒哥哥,你去哪儿?”但盘蜒隔绝心意,她已无法查知。
    曹素也看见盘蜒,笑道:“这师伯,人家欢欢喜喜,他偏偏要跳楼玩闹,振英师父放心,我这就去揪他回来。”说罢挤过人群,追盘蜒去了。
    小遥道:“他没准找着那泰远栖的线索了。”
    陆振英心头担忧,但盘蜒素来行事神神秘秘,难以捉摸,且本领高明至极,陆振英暗想:“无论有何凶险,他定能化险为夷,我...我至今还不放心他么?”
    小遥从那百神塔中找着不少强身健体的灵丹妙药,喂国主服用,药到病除,大为见效。那国主精神健旺,观戏之余,连连微笑,眼神甚是慈祥,他对小遥道:“小遥仙家,我冷州国各方百姓得你神功仙法庇佑,深受恩德。这出戏虽也不错,却无法显你功劳万一。你传咱们务农、织衣、染布、锻造的法门,戏中便未演出来。”
    小遥道:“国主这般夸我,好生令我惶恐。”
    国主兴致极高,笑道:“我那两个草包儿子,本事及不上你半成,但打起仗来,还算有几分能耐。你将来当上国主之后,不可纵容他二人,尽管将他们派出去征战。”
    这三天来,众人都猜测国主有意禅让小遥,谁知他此刻竟亲口许诺,这金口一开,再不得反悔,众人齐声惊呼,一齐朝国主拜倒呼喊:“国主英明,恭喜小遥仙家。”小遥“啊”地一声,娇躯发颤,一时不知所措。
    那大公子韦安庄虽大失所望,心中痛骂,但也跪了下来,朝小遥道贺。韦定乡却哼了一声,神色恼怒,就此拂袖而去。
    老国主笑道:“小遥仙家,你答应寡人么?”
    小遥跪地说道:“国主这般厚望,小遥...小遥宁死不负。”
    老国主眼中含泪,心头温暖,笑道:“起来,起来,从今往后,你便是我韦宾达的女儿。唉,我就算真养了亲女儿,也远不及你对我半分好处。”
    众人站起身,对老国主与小遥赞赏有加,议论纷纷,喋喋不休。庙戏已结,众人出了神庙。却见四人穿过夜市,朝老国主走来。
    几大侍卫喊道:“来者何人,报上姓名?”
    当先一人身高九尺,除下帽子,只见他人脸狮鼻,形貌英勇,气度沉着,不怒自威,当真如狮王一般。他拱手道:“在下中原天子麾下,玄鼓城公爵东采英,来此拜见国主。”
    众人虽远在天边雪岭,却也听说过这位大名鼎鼎的神将,老国主又惊又喜,问道:“原来是东公爵,这...这可当真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东采英笑道:“我不告而来,擅自登门,才是真正的有罪。”
    陆振英喜道:“东将军,你怎地来了?”
    东采英哈哈大笑,说道:“不错,我找的便是你相公,他人现在何处?”
    陆振英摇头道:“他又跑的不知去向了。我也正在找他。”
    东采英从怀中摸出一锦囊,正是当时盘蜒交给他的,说道:“军师锦囊中说:‘冷州国或有大难,万望援手,以免重蹈覆辙。’我三天后打开一瞧,吓得不轻,碰巧钦差走人,我便带着我三位爱将,风风火火的赶过来了。”
    小遥见东采英这般样貌,心生亲切之意,不禁说道:“大难?什么大难?那黄泉门已然合上,你此刻来这儿,可灾祸已除了。”
    东采英不明所以,只道:“军师料事如神,从不落空,他让我赶来,自有他的道理。”
    忽然间,又见街市上有一群人缓缓走过。人群中有一大一小二人,旁人似皆为护卫。那小小人影乃是一幼童,而另一人则身穿雪貂裘袍,袍上镶嵌明珠美玉,为一贵妇。她周身另有六人,有人撑伞挡雪,有人望风开路,照顾的极为周到。
    那贵妇行至庙前,除去帽檐,露出一张娇美绝伦的脸蛋,但气度威严至极,令人心生敬畏。东采英一见,当真喜出望外,魂不守舍,与身旁三将一齐跪倒,喊道:“微臣恭迎圣上驾临!”
    群臣听得明白,顷刻间惊得手足麻软,老国主喊道:“原来是中原天子,请受老臣...一拜...”
    那贵妇正是罗芳林,她淡淡道:“无需多礼,一应礼节,在此皆不必遵从。”手掌一托,众人只觉宛如身受海浪涨潮之间,无论如何也跪不下去,如此一来,群臣敬畏异常,连东采英也大惊失色:“我老婆...圣上她何时练成这般神功?这内力也不比我外公差多少了。”
    老国主恭恭敬敬的问道:“不知...不知圣上为何驾临?我等有失远迎,罪...”
    罗芳林身边那幼童笑道:“罪该万死么?你先前已经说过啦,我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看那幼童,她面目清秀,神态天真可爱,双目异于常人,顾盼至极,仿佛有浩瀚星辰,流转无穷。东采英见这幼童地位非凡,定是她女儿,心头没来由一阵恼恨:“她当了皇帝,自然另娶妃子,想不到连孩儿都养下来了。”但转念一想,她贵为天子,又与东采英断绝夫妻之名,他毫无资格过问,不由得闷闷不乐,暗暗叹息。
    罗芳林道:“血云,朕来此缘由,你告诉大伙儿吧。”
    血云走出人群,双眼缓缓扫视,陆振英见到此人,心中一凛:“他...他怎地与盘蜒哥哥这般相像?”那血云看着陆振英,眼中寒光一闪,满是厌恶,但立时又平静如水。他道:“微臣夜观天象,算定这冷州国必有大祸,又收到故人书信,印证卦象,这才求皇后娘娘万里来此。”
    陆振英奇道:“那位故人是谁?”
    血云冷冷说道:“此人姓盘,单名一个蜒字,怎么,姑娘认得此人么?”
    陆振英、小遥面面相觑,心想:“这些人也是盘蜒叫来的?”
    东采英嚷道:“陛下,既然你算定有难,为何又来此冒险?可是这血云...谏言的?”
    罗芳林叹道:“东爱卿不必担忧,这城中纵有危难,但寡人自有手段,却也不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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